罗琼一来,马上就接过了孩子,他眼里全是笑意,抱着孩子再也瞧不见别人,青君还有点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玉竹眸色转暗,默默退了出来。
他心情烦闷,独自一个人在后院飘来飘去,璃玉不在,整个阮家对他就像是一座牢笼,挣脱不得。
后院的花树郁郁葱葱,因是秋天,多少落叶徐徐飘下,苏玉竹仰头冲着艳阳,刺眼的光线让他皱了皱眉头,不经意转身,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眼力极佳,认出是前院的小厮,见了他就跑,神色还那么慌张。
“站住!”玉竹厉声喝道:“干什么呢!”
“回、回苏主子,”那人一缩脖,两腿一软立时就跪下了:“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哼!”他走到近前,垂目盯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咬牙道:“什么事想瞒着我,是不是想领教一下宫里的家法!你说是想要五马分尸呢还是……”
“苏主子饶命!苏主子饶命!”那人哪禁得起这么吓,平日里大家八卦的都是宫中的事,知道君后的厉害,听他这么一说,声音都颤了颤,连忙说了实话:“是小渲,小渲来了求着见大小姐!”
小渲是炎月的小厮,他在惜君楼里便追随着,二人惺惺相惜,相互扶持,到了阮府,一直尽心尽力的跟着炎月,感情匪浅。
苏玉竹叫这小厮带路,到了后面灶房,平日里小渲也是个人精,自然知道不好大意的出现在阮府,偷偷进了,就在灶房等着 ,相熟的小厮主动说要去给找璃玉,这才忐忑地在一角和大家伙说起了此番离京的遭遇。
正是声泪俱下,忽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那小厮歉意地打了个冷战,苏玉竹就站在门口,小渲先是愣住,然后连忙过来,恭恭敬敬地双膝跪下。
“继续说,”多少听见了一点,玉竹心中冰凉一片。
“求苏主子念在我家主子也算本分的份上救救他吧!”小渲抹了把泪水,感觉仅存的一丝希望就快破灭。
苏玉竹心中微惊,不解的话脱口而出:“不是说炎月好好的嫁人了么?怎么回事?”
小渲忍住心中酸苦,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来炎月回了老家之后,叔叔对他还算好,阮璃玉给了他很多财产,他家也知道,京里是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可没过多久,炎月怕璃玉总是惦念他,玉竹会不高兴,为了让她放心,就叫人送了信来,说好好的嫁人了,女方是怎么样的个好人怎么样怎么样的。
阮璃玉自然是相信了,也放心了,不再管他了,观察了两个月,叔叔家的表姐竟是打起了炎月的主意,炎月从惜君楼出来就在阮家后院呆着,如何知道人心的险恶,自己的经历通通说了一遍,更让人鄙夷,结果钱财被霸占了去不说,还被逼着嫁给镇上的县令做小爷,那女人家中夫郎成堆,已年过四十,听说是以折磨人为乐趣的,她给了表姐一大笔钱,二人一拍即合,竟是要卖了炎月了……
小渲偷偷跑了出来,别无他计,只好回到京里求阮璃玉,不想璃玉不在,却是正好撞见玉竹。
苏玉竹听了,无比震撼,问了才知道,炎月被打了一顿关了起来,若是去的晚了,怕是不能活。
阮璃玉在哪里,她此时正在宫中,玉竹叫人留了口信给她,也不带别人,叫了小渲就走,二人骑马而去,也是心急如焚,日夜兼程。
那一天,夕阳西下,晚霞红了半边天,整个庄园一片红,翻盖了的大庄院,街边议论纷纷的百姓,家家升起的炊烟,江南小镇的宛然,苏玉竹看着只觉剜心的疼,小爷都是晚上一顶轿子抬去的,也合该炎月有福,他被打了一通,连夜发了热,一日比一日严重,就算是在惜君楼里,又何尝受过这样的罪,他有苦难言,更是不好了。
这一病就是病了二十几天,一天比一天瘦,每天全靠小厮强灌些药和食物,才勉强活着,真真的生不如死。
苏玉竹一脚踹开大门,便有守门的惊呼起来,满院子都是红色,他以为是来不及,又是恼又是恨,反手抽出了背后长剑,竟是红了眼睛。
“叫你们主子出来!”
小渲也是哭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后院就停着一顶小轿,那衰人表姐听了声响,早跑了出来。
“你们这是……小渲!你还敢回来!”这女子年纪已近四十,体型微胖,跑过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一柄长剑顿时抵在她的颈上,苏玉竹拿出公主府的腰牌拍在她的眼前,低喝道:“信不信我这就杀了你!快说,炎月在哪!”
“哎呦官爷饶命啊!”她就着剑势顺着就跪下了:“我是炎月的表姐还能害他怎么地,就是给他找了个好人家,这不,要嫁了么,您……您是?”
“少废话!炎月在哪!”苏玉竹微微用力,一道红痕顿时出现在她的脖颈上,她连忙告饶:“在后院轿子里炎月在轿子里!”
小渲听了早跑了去,苏玉竹押着这女人,走近那所谓的花轿,一旁的轿夫忐忑地看着这一幕竟是不敢再动,护院听见了声响也赶了出来,这时,小渲挑开了轿帘,炎月满脸是泪,身上五花大绑,嘴里也不知塞着什么东西,呜咽着泣不成声。
“主子!”小渲连忙取出他口中物件,给他松绑,炎月得了自由身,见了苏玉竹,眼中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
他软软跪倒在旁,感激涕零地看着他,张口想说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苏玉竹看着他那不争气的模样,莫名的心烦:“站起来!清点财务!璃玉给你的东西,看看还剩多少,一样也不能留下!”
炎月迷茫地看着他:“去哪?”
“能去哪?”苏玉竹咬牙道:“当然是和我回京城!”
“我……”
他犹豫着怎么拒绝,这时府外面冲进来一个官袍在身的地方官员,她面黄肌瘦,带了一小队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剑下的女人一见了她,急忙呼救:“弟妹!快来救我!不知哪来的刁民要杀我,还要抢走炎月呢!”
原来就是她,苏玉竹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冲上前去,也不等那县令大人说话,上去就是两个大巴掌,他将腰牌举到她面前,冷冷喝道:“看清楚了?还不跪下?炎月是什么人,也是你们能算计的么!”
那人刚要发怒,见了腰牌,腿早就软了:“大人!这是误会呀!”
苏玉竹叫人清点了财务,连着炎月一起带回京城,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自从认识阮璃玉开始,从未这么清醒过,炎月受了这一遭,脸上已没了往日模样,他越瘦,玉竹见了就越难受。
所谓的真爱,他开始回想,在他要嫁给璃玉之前,人炎月过的好好的,就算他嫁给了璃玉,人也恭敬有礼,从不争不怨,为了她和自己安心,竟然送了假消息来说已成婚,苏玉竹恍惚觉着,自己尚还不够爱璃玉,他做不到这样。
炎月的身体不大好了,他雇了一辆马车,小渲仔细伺候着,璃玉给他的钱财字画讨回来一部分,其余都被挥霍了,玉竹骑马先行,他不想和炎月在一块,那样会无法呼吸。
本就是几天的路程,就在他还在猜想着璃玉见了他们时候的情景,阮璃玉赶来了,正是顶头遇见,苏玉竹骑着高头大马,他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急急下马,面无表情地向马车上瞥了一眼,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松了马匹,三步两步跳上了马车。
挑起车帘,炎月见是她,微怔之余,一头埋进了软褥当中,不肯见她。
“炎月?”阮璃玉猛得拽起了褥单,那个本来神采奕奕的貌美男子如今骨瘦如柴,许久未见,他也只剩下最后的矜持,扭过头不肯见她。
“对不起……”她一把抱住他半个身子:“我对不起你炎月!”
“别这样,”炎月哽咽道:“不是你的错,别这样……别这样。”
阮璃玉摇着头,就这么红了眼睛,她心中柔成一片,这么个人,其实,早在惜君楼的时候,点的不是他,她忽然想起,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清倌,她从他身边走过,选了别人,一眼撞进他清澈的眼底,顿时改了主意。
她以为是欢场纵乐,她把他带回家里,他从来都是这样,怎么不是她的错了?
“是我错,都是我错!”阮璃玉拍着他的后背,像是起誓一般坚定道:“炎月你放心,这回我再不会丢下你,你还是我阮璃玉的男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真……真的?”他哆嗦着拽住了她的衣襟,已经干涸地眼眶又湿润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嗯!”阮璃玉重重点头,她安抚地按着他躺下,转身跳下了马车,苏玉竹正看着天边的云朵出神,她刚硬起来的心顿时又犹豫起来,如果可以,谁也不伤害该多好?
马上的他衣衫已乱,想必也是连日赶路不曾好生换洗,她鼻头微酸,呐呐道:“玉竹,你可知你此番救下了炎月,带他回京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就那么看着他,他仿若未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微微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勒紧了缰绳,
苏玉竹眼中朦胧一片。
“我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