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林沛宜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病床上已经不见孟尔凡的身影。她猛然地坐起来,他的腿上有伤,大清早的去了哪里?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子,她拉开病房的门急奔了出去。梁以尘正在进行每日早上的例行查房,她奔出门去,在长廊之上便与他相遇。
“以尘,尔凡呢?”
“他做透视检查去了,我原本想把你叫醒,但是他不让。”
梁以尘笑着向她走近,“如果你今晚想再留宿,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让人给你在病房里面加张床。”
林沛宜颇有点挂不住脸。
她竟然一觉睡得如此的沉,就连梁以尘进来查房,然后孟尔凡又被护士带去做检查都不知道。
“尔凡的伤是不是有问题?”
“只是例行检查。”
梁以尘陪她走到检查室外面,“他很快就会出来。”
果然他们在门外等了一会,孟尔凡便坐着轮椅,由护士推着检查完出来。林沛宜接过轮椅的扶手,推着他走回病房去。孟尔凡扭过头来看她,眼里都是温暖的笑意。林沛宜抱怨道:“尔凡,你离开居然都不叫醒我。”
“原本想做完检查再回去叫醒你的。”
林沛宜把他扶回到病床上去,孟尔凡按住她的手说:“沛宜,这段日子你累坏了,今天是周六正好不用上班,你回家好好地再睡一觉吧。”
“我留在这里陪你。”
孟尔凡看着她摇头,“如果你不需要回家休息,回去看一下你爸好不好?他今天早上来过医院。”
林沛宜霎时间全身都戒备起来。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他向梁医生了解完我的伤势就离开,我跟他没有见面,他走了之后梁医生才告诉我他曾经来过。昨天慎思对他说的那番话,我想他心里一定不好受,你有空就回去看看他吧。”
“尔凡,他当年那样对你,你一点也不怪他吗?”
孟尔凡的眼里都是平静的温和,“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怎样说他都是你的父亲,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跟他反目。”
林沛宜感激地抱住他。
林远东如今的行动不便,她的母亲以及伍薇都不在他的身边,弟弟慎思的年纪又太小,他的确是太孤独。李迪南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就连她的父亲也不例外,在跆拳道馆的时候父女闹至反目,但是昨夜最后的关头,他却没有再继续强迫她,而是帮助她拆穿了李迪南的谎言。
虽然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一向淡漠,但是孟尔凡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对,不管怎样他始终是她的父亲。
林沛宜把孟尔凡留在医院,自己打车回去看望父亲。
林家的大宅里面,林远东手持着拐杖,在特别看护的陪同下,沿着石子路慢步。按照这种情形康复下去,再过不久,不需要借助轮椅他就可以自己走路。她进门之后没有惊动他,站在廊柱下面看着他颤巍巍一步一步地前行,忽然之间觉得很心酸。
纵使是再强势的人,总会有老去的一天。
她捧着在来的路上特意停车去买的糕点,向着自己的父亲走了过去。
“你不是在医院里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林远东停了下来,觉得意外地看着她。林沛宜从特别看护手中把他接过,扶着他走到花架下面坐下来,然后把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是尔凡让我回来看你的。”
“他还好吧?”
林远东取了一块糕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你去医院里面看过他,以尘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当我没问这个问题。”
林远东被拆穿挂不住面子地打断她。林沛宜在他的身边蹲下来,眼里都流露出欣悦的笑意,“爸,你不会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这小子是捡来的运气。”
林远东仍然觉得忿忿不平,“我的女儿学识、人品、相貌,什么都是百里挑一,他凭什么配得上你?”
“外公当年也是这样形容你的吗?”
林沛宜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便把自己的父亲堵得哑口无言。林远东过了许久才叹气道:“沛宜,我自己走过的路,只是不希望你重头再经历一遍。”
“爸,我以前不明白,但是现在我都明白。”
林沛宜按往父亲的手,“尔凡没有野心,他一心只想把跆拳道馆经营好。我和他经历过很多痛苦和波折,我们会珍惜在一起的日子,你不用再为这件事担心。”
“或许吧。”
林远东扶住拐杖,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沛宜扶他起来,陪着他继续进行复健。“爸,等尔凡出了院,我带他回来见你,慎思放假回来,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吃顿饭。”
“随便你。”
林远东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步行。
林沛宜此刻是真正感觉到身上的包袱都已经放下,她与父亲各自往后退让了一步,原本剑拔弩张的关系便一下子变得轻松平和。林远东对孟尔凡的成见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但是她相信只要接触下来,他一定会接受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女婿。
孟尔凡在医院治疗了一周,终于拆线出院。
身上的伤口愈合,但他仍然不愿意跟着林沛宜搬回江边的别墅。当初他们结婚太仓猝,他希望能把跆拳道馆经营出成绩,然后才跟她回家。他坚持的立场,让林沛宜感到颇为无奈。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他住在跆拳道馆里面,吃穿住都不方便,他怎么能够过这样的日子?
对于这样的生活,孟尔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再苦苦不过在牢狱之中的日子,再痛痛不过林沛宜离开他。他从五岁开始练习跆拳道,早就养成了隐忍坚持的性格,一旦确定了目标,不管怎样艰难他都会实现。对于这个执着的男人,林沛宜只能是替他感到心疼。
下午三四点的时分,林沛宜离开公司前去“拾武”跆拳道馆。危机过后,她擢升了张柯彤做执行总经理,有了这位能干的助手,她这个正牌的总经理,日子过得清闲舒服无比。因为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道场的学徒们都没有过来,她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任何人。
大门敞开着,孟尔凡和蒋梅都到哪里去了?
林沛宜推开休息室虚掩的木门,霎时间被里面从床上坐起来的蒋梅吓了一跳。
“进来也不作声,你想吓死我啊?”
蒋梅按住胸口,一脸的惊魂未定。
林沛宜瞪看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十个八个血洞。“你怎会在尔凡的床上?他呢?”
“刚才还在的,现在不知道。”
蒋梅伸了个呵欠,被子滑下去,她的肩膀露了出来,里面竟然只穿着贴身的胸衣。林沛宜眼里都几乎要冒出火来,“你穿成这样睡在我丈夫的床上,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蒋梅忽然间觉得很好笑,挑衅地看向林沛宜,“我想干什么这不是清清楚楚的事情吗?你跟孟尔凡已经离了婚,他现在只是你的前夫,就算他的床上有再多的女人,你也管不着。”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勾引到他吗?”
林沛宜的脸色铁青,眼神已经沉暗了下去。
蒋梅挺起胸前傲人的资本,一下子便是呼之欲出的感觉,几乎把紧身的胸衣挤破。她无比招摇地笑起来,存心是要把林沛宜气死。“我认识孟尔凡比你还早,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你说我跟他不过是上个床,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失败的道理吗?”
孟尔凡从“知行书院”回来,进门便看到林沛宜气势汹汹地拿着菜刀,从厨房往休息室里面奔去。他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把她拦住。
“沛宜,你要干什么?”
“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上床!”
孟尔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跟谁上床了?”
蒋梅从休息室里面探出头来,煽风点火地说:“跟我。”
林沛宜气得一脚踢过去。
孟尔凡连忙抢了她手中的刀回来,“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样冷静?”
林沛宜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怨责地瞪了蒋梅一眼,“你不是感冒了吗?什么地方不能睡觉,偏要睡到我的床上?”
“你的床比较干净嘛。”
孟尔凡从钱包里抽了两张百元的钞票给她,“自己打车去医院,然后回家睡觉。”
蒋梅炫耀地扬着手中的钞票,向着林沛宜示威。
“你看我跟孟尔凡上床,他一次就给两百元哦。”
这种情形之下,不要说林沛宜想用刀砍她,就连孟尔凡也想用牙齿咬死她。蒋梅一身风骚地离开,孟尔凡把刀拿回厨房,却看到林沛宜把床上的枕头和被褥全部扔到了地上,他好笑地走过去抱住她,“你怎么连蒋梅的话也相信?这种飞醋吃得一点道理也没有。”
“尔凡,跟我回家,搬回去住好不好?”
孟尔凡仍然未从刚才的情绪之中恢复过来,林沛宜的醋劲竟然有如此大,蒋梅不过是挑衅了她几句,她便气得要拿刀砍她。他迷恋地抚过她的脸,“跆拳道馆开业了两周,来报名的人越来越多,光靠我和小喜已经应付不过来。刚才许校长找我去,也在商量把每周一次的兴趣课增加到三次。以后我会越来越忙,我打算在开办新班之前带你回家一趟,让你跟我爸和妹妹见面,等我们回来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
林沛宜想起他们领证结婚那天,孟尔凡给他的父亲打电话。
她的确是应该跟孟尔凡一起回去,与他的亲人见面。她点头答应,“尔凡,你想回去,我随时可以陪你。”
为着要陪孟尔凡回家,林沛宜准备了许多礼物,把劳斯莱斯的后座都全部塞满。孟尔凡原本认为没有必要,但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车子离城之后,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他们才回到孟尔凡一直住过的地方。
林沛宜看着车窗外面飞掠过的一景一物。
十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忘记了这里的景致。当初她会来到这个地方完全是意外。因为父亲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与照顾她的护士发生关系,她愤然地离家出走,没有计划过要去哪里,更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投靠。她只是在路边随意地上了一辆客车,坐上去之后直到它抵步终点站才下车。
如果不是因为她刷了信用卡,林远东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
而一切的缘份都像是早就注定,她在这个小地方里碰到了孟尔凡。
孟尔凡的父亲孟清已经退休,现在跟着女儿孟秀云一起生活。孟尔凡早就当上了舅舅,他的外甥今年都已经五岁。林沛宜跟在孟尔凡的身后,顺着窄小的楼梯走上高层的楼房,孟秀云和父亲已经打开了大门迎接。
“舅舅!”
看到他们走上楼梯,首先扑过来抱住孟尔凡的便是他小小年纪的外甥。
林沛宜走上前去与孟尔凡的家人打招呼,显然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她的长相以及气质,一时之间张大了嘴巴几乎合不回去。孟秀云把自己的兄长扯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哥,她真的是嫂嫂?”
孟尔凡以林沛宜为骄傲地点头。
孟秀云吁出一口气,“她实在是长得太漂亮。”
孟尔凡没有对家人把林沛宜的来龙去脉都交待清楚,假若知道她如此年轻,已经是大型企业的总经理,名字甚至列入首富榜之中,只怕要吓坏他们。林沛宜对孟尔凡的家人心存一份愧疚,如果不是她的缘故,他一定已经成为世界冠军,可以给他们更加优裕的生活。她替他们准备了许多礼物,但是即使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她心头的缺撼。
“沛宜,你还记得它吗?”
与家人见过面,安顿下来之后,孟尔凡引着林沛宜进房间。推开门之后,浅褐色毛发的成年大狗便向着他们扑了过来,亲热地张开嘴咬住了他的裤腿。孟尔凡蹲下来抚摸过它的皮毛,沉声地吩咐它,“旺旺,叫主人!”
林沛宜已经明白过来,她几乎不能相信,在有生之年还能重新见到这只狗。
“它是我的狗对吗?”
“要不要摸摸它?”
孟尔凡拉她过去,“或许你现在已经抱不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