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愈静,花香自赏。
月悬夜。
天威皇城西苑,李千落收拾好一些旧物,本来还想跟林公公道个别,无奈却找不到他,只留下一封告别的书信。
看着熟悉的环境,心里莫名唏嘘,他就要对这个束缚了他将近十六年之久的囚笼说再见了。
李千落突然停下脚步,只因有人挡住去路。一个黑衣人带着造型诡异的面具,将鼻尖以上的大半张脸遮住,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联系起今夜的两起变故,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一句‘借过’就能解决的事。
周围静悄悄一片,站岗的侍卫很明显被人故意调走,估计巡逻也会避开这一片区域,这让他心下一沉,能够影响到宫中的力量,背后之人的势力实在难以想象。
神秘人身侧低低响起一个声音:“既然你主动要求,可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神秘人闻言眸光闪动,没有回应。
夜色宁静,偶有风吹草动,惹来阵阵虫鸣,很快又被花草芬芳安抚下来。
倏尔,拦路之人未动,李千落已先发制人,虚空一握,一杆百炼长枪现于手中,猛地往地上一插:“武法,千重浪!”
枪尖裂地,碎石迸溅,小半枪杆势如破竹的插进坚实的地面,真气震荡,以枪杆为圆心,如浪潮般朝外扩散,恰好挡住不知何时游至跟前的一道灰暗的流影。
李千落暗自警惕,若不是他以邀月飞升秘技提升至先天境界,感知能力大大提升,还真可能被偷袭成功。
他双手握住枪身,蓄力一挑,被流影依附的一大块石板当即被掀飞,紧随而来的道道枪影将其捅成漫天碎石。
尘埃落定之后,流影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神秘人,和先前拦路的那位并肩而立,都戴着半面具,一身夜行装扮。
李千落冷冷的勾动唇角,先声夺人:“蛇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先前偷袭的那人开口说道:“嘿嘿嘿,十三殿下认错人了吧。”
一贯的沙哑笑声,一贯的阴气渗人,李千落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一直深藏不漏的蛇墨,李千落对这个刻意接近于他的御林军教官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连对方常用的身法武技都偷了师。
但是,这几年相处下来,李千落还是看不透蛇墨这个人,明面上对李千落恭恭敬敬,却又处处给人一种阴险之感,因此李千落一直疏远他。
他想不通,蛇墨隶属御林军,而李千落跟御林军根本就没打过交道,更不要说有恩怨了,既是如此,为何御林军要煞费苦心的对付他呢?难道蛇墨还有其他隐藏的身份?
李千落本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毫不畏惧的迎上对方的目光:“蛇墨,你这幌子打得也未免太可笑了吧,还是你真的以为那鬼面具能挡得住你身上那股子阴冷的味道?”
“嘿嘿嘿,十三殿下的话,卑职听不明白。”
蛇墨也没急着动手,不紧不慢的说道:“就算是栽赃,殿下也得拿出点证据吧。”
李千落看这架势摆明了是死咬着不认,脸上不动声色的说:“哼,你都敢跟我动手了,还要什么证据?”
蛇墨带着几分严肃地口吻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殿下是皇室正统,理应深明此意。”
不等李千落回答,他话锋一转,又是阴险的笑道:“既然殿下这么急着要坐实卑职的罪名,卑职索性再替殿下效劳一回,真的‘犯上’一次。这里已经布下了隔音结界,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的。”
李千落闻言心中一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开始进入战斗状态。未知的敌人往往会带来更大的危险,蛇墨这个人深藏不漏,绝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尚未出手的神秘人,李千落虽不知他们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也知道这次的情况十分棘手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索性先发制人,李千落一招暴雨梨花枪,便有数十道枪影铺天盖地的朝蛇墨刺去。
蛇墨身影一晃,竟变得虚无幽暗,奔袭而来的长枪洞穿而过,留下一个个黑洞,却不见一滴鲜血流出。
李千落无功而返,手臂上青筋暴起,紧握长枪横于腰间,脚下步伐连环,身法连连回旋,犹如平地卷起一阵小旋风,暮然出枪:“武法,破军,冲!”
单臂顺势将长枪往前冲去,隐隐间有金戈铁马之声,声势浩荡,颇有破千军万马于一枪之势!
蛇墨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竖立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精光,身体竟迎着来势汹汹的一枪而上,在接触到枪尖前的一霎那,胸腹之间显现扭曲,空出一个黑洞,让这势不可挡的一枪毫无阻碍地穿过。
李千落心知不妙,却深明‘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手里长枪去势不停,瞬间便已穿过蛇墨所站之处。
蛇墨整个身体都化作无数道流影,在李千落随着长枪穿过时,如同一条条黑蛇从李千落身上划过,在他的脸上,胸前,手臂都留下了伤口,呼吸之间又在他的后方凝成人形,只一个照面便让李千落伤痕累累!
李千落忍着高速移动给新生伤口带来的刺痛,破军枪携风雷之势朝着一直袖手旁观的神秘人刺去。
神秘人似乎没有料到李千落会将目标对准他,竟然站在原地不动,等到枪尖临身才回过神来,匆匆后退两步,却比不上长枪袭来的速度,只好强行扭转上半身,避过枪尖直指的方向,却还是让长枪在胸腹间带出一道血痕。
李千落乘胜追击,一个劲步上前,双手握住长枪横扫,枪杆猛然打在神秘人胸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好像打在厚实的棉被上一样,更出乎意料的是结实的枪身竟被反弹,形成一个微小的弧度。
神秘人一声不吭,似乎没受半点伤害,抬起手臂打在枪身之上,李千落也不犹豫,当即松手,任由长枪被打飞上天,趁着神秘人中门大开的时候,双掌交叠压向他的胸膛:“双虎重叠劲!”
感觉到强横的重叠气劲结结实实的轰击在神秘人的胸膛上,李千落脸上一喜,却转瞬即逝,因为当他想往前推时,仿佛遇上一堵泥墙,并非刚硬得坚不可摧,却厚实无比,让他的双掌再无法前进分毫。
神秘人胸口一缩,一股吸扯力带着李千落的双掌前倾,再猛地一震,直接将李千落弹开,却没有追击。
李千落顺势一个后跳,伸手接住落下的长枪,回身便是一记回马枪,正好对上已经悄然靠近的蛇墨,点点星芒在两人之间迸溅,似要撕裂这恼人的夜。
“武法,点星!”
蛇墨幻影连连,须臾之间已经退到数米开外,胸前透着一股烧焦味,竖立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李千落微微喘气,双目紧紧地盯着蛇墨,手中长枪却是往后一摆,遥指神秘人。身体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让他又一次逃过危机,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只是这腹背受敌的局面着实让他头疼。
蛇墨的武技诡异无比,变幻多端,而且攻防时机抓得非常精准,让李千落根本找不到突破口,以前以为他只有一招幽影身法能拿的出手,看来是小觑他了。
而另一位神秘人甚至还未真正出过手,只知道他内劲精纯浑厚更兼源远流长,李千落远胜同辈人的内劲与之相比都逊色一筹。
李千落暗暗皱眉,印象中与之相符的功法似乎只有宫里的阉人所修炼的童子功,宫里的人怎么跟御林军勾搭在一起了,这盘棋越来越乱了。
“殿下的武技越发的得心应手了,看来殿下离宫的这段时间也没有松懈武道一途的修炼,卑职作为殿下的教官,深感欣慰。”蛇墨的声音幽幽传来。
李千落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稳稳的说道:“说这个有意思吗?”
蛇墨也不恼他的冷漠,反而笑道:“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我也算是亲眼看着殿下成长起来的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何必如此绝情。”
李千落眉头紧皱,愈发的看不清蛇墨的意图了。这些年在演武场修炼期间,蛇墨这个人确实是时常赖在李千落的身边,时不时的也会指点李千落修炼上的疑难,要说他在背地里玩什么阴谋诡计,这么多年了却也相安无事,更别说蛇墨还有意无意的帮他化解了许多小麻烦,让他得以维持清净的日子。若不是蛇墨身上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阴寒让李千落从心底里排斥,或许李千落还真会将蛇墨当做良师益友。
因此,李千落一直不确定到底应该将蛇墨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但无论如何,现在,他们是敌人,结果只有你死我活。
“多说无益,来吧。”
处境艰险,唯有以淡漠应之。
蛇墨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殿下觉得还有必要继续吗?”
不知何时,李千落脚踝处已经被两道黑影束缚住,大有缠绕而上的趋势。李千落长枪一扫,也只是如抽刀断水,无济于事,呼吸之间黑影便已经从胸腹绕至肩胛,凝成蛇形,蛇首扣住双肩,锋利的獠牙如钉子一般嵌入血肉,牢牢锁住李千落的身体。
另一边蛇墨化作虚无,消失于原地,而李千落身上的黑蛇锁链分出一缕,如飞溅的水花般落在地上,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一大摊像墨渍的黑色物体,须臾间凝成人形,赫然是蛇墨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