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刑警离开后,林必成正心神不定,正想着警方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正想着该不该隐瞒自己的调查袒护着岳大亮,正想着让警察把岳大亮抓走还是以后自己私下了断,正想着以后私下了断随着时间流逝会不会淡化自己对岳大亮的仇恨。林必成正心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或者说对刚才对警察讲的那番话有些后悔,岳大亮来电话了。林必成一接,吃惊的同时,第一反应就是岳大亮想引诱他,想把他杀死。
“这是大白天哪,岳大亮胆子有这么大?何况自己是有准备的。”
“电话里还说要跟自己做个了断,这不是明着告诉我,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吗?”
“还说如果不去,就见不着他了,难道岳大亮想自杀?”
“难道两位刑警离开,又去了他那儿?告诉岳大亮肇事车就是他那辆老式奥迪?”
“不是事情败露,他怎么会自杀?”
“如果岳大亮真自杀,那他那个集团公司……”
挂掉电话,林必成开上车,直奔铁索桥山里。
路上,林必成满脑子想着岳大亮怎么杀他,想着岳大亮带着刀子,想着岳大亮从背后勒住他,想着岳大亮冷不防用乙醚毛巾捂住他的嘴,先让他昏过去,接着套个塑料袋闷死他,把他扔进那个小湖。脑子里一幕一幕的场面闪过去,林必成也一个一个想着应对的招儿。最后,林必成想出一个稳妥办法,到了那里,不见到岳大亮不下车。甚至拿定主意,见到岳大亮也不下车,隔着窗子缝说话。
可是,车子开到铁索桥,情况完全跟林必成想象的不一样。
车停在桥边,林必成还没下车,就隔着窗子远远看见了岳大亮,看见岳大亮站在桥对面,看见岳大亮站在河对岸最高一处悬崖峭壁上,看见岳大亮面朝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岳大亮真想自杀?”
林必成知道,喊他岳大亮也不会下来。没办法,只好下车去见他。
“必成,你还是来了。”
林必成穿过桥,来到悬崖峭壁下面,岳大亮开了口。
“必成,你妻子女儿是我撞死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狠毒撞死她们娘儿俩?!你说!”
“为了你,为了你爱着的苏晚霞,为了你儿子小亮,为了月亮湾美食集团公司,为了你们一家。”
岳大亮说出这话,林必成怎么也没想到,尤其提到“他”儿子小亮,林必成更是没想到岳大亮已经知道了。这话从岳大亮嘴里讲出来,小亮是他林必成的亲儿子不会有错了。岳大亮忍受着不但夺妻,而且妻子跟他林必成生子这种是人就不能容忍的屈辱那么久,居然声色不露掩藏那么深,还一直对他林必成那么好。此时,林必成不知道该宽容岳大亮还是继续仇恨他,不知道岳大亮该愧对自己,还是自己愧对他。
“必成,我得了癌症……”
“你……”
林必成一听岳大亮得了癌症,脑子里所有疑问全清楚了。
“一年前发现的,至今也没告诉苏晚霞。为了确切弄明白是不是,我去了北京,北京医生没有半点儿含糊,说我最长就是两年。经历过我爸爸的癌症,他也是去北京,医生说是两年,结果就是两年,算准确日子也就是医生说的两年多出七八天。加上熟人或者听说某某人癌症,加上网上查资料,我对这种病比一般人了解得更多。癌症是国际上攻关课题,通俗点儿说,一旦确诊癌症,谁都治不了。报纸上有时候说,某某医院某某专家某某医生能治,这种情况,第一,根本就不是恶性肿瘤,第二,根本就是摸准患者求治心切心理骗钱而已。还有就是改变某些饮食习惯,或者采取某种方式锻炼,癌症慢慢就会消除,这些才都是胡闹呢。化疗,不能说不管用,谁都清楚,杀死癌细胞同时正常细胞也跟着被杀死,人受的罪太大不说,把人搞得掉头发抵抗力极度降低全身无力三天两头感冒什么活都不能干就跟一个废人一样不说,最终还是逃不出死亡。我爸爸,我眼睁睁看着他受了那么大的痛苦,最后还是按照医生估计的期限走了。发现我患上这种病,一开始我就不打算治,这也是我没跟任何人包括苏晚霞讲的原因。”
岳大亮又接着说:“我没长三头六臂,老天不会眷顾我,期限一到我就会死。可是,我的月亮湾美食集团公司怎么办?癌症是你跟娄云没进公司前发现的,医生一判我两年,我就开始考虑公司的后事,我就想到了必成你。你跟苏晚霞好了那么久,不用问,你肯定还爱着她。于是,我就想着把集团公司托付给你,于是就把你,捎带着娄云弄进了我公司。之前你带走小亮,苏晚霞只告诉我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小亮被扎针的事她没说,是我背着苏晚霞问小亮知道的。分析出你跟苏晚霞在我们俩结婚前有过那种事,当时把我气成什么样你自己想吧。在我们结婚前几天你跟苏晚霞发生那事我就不能原谅你,你居然跟她弄出孩子,你居然还带走小亮验血,你这个老同学干的‘好事’超出常规,你欺负我岳大亮到了天理不容,你让我这个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丢尽了面子。既成事实的事,我不能跟苏晚霞大闹,更不能张扬出去。为了小亮,为了我们家,我也没跟苏晚霞捅破。接着,就发现我患上了癌症。如果不是患癌症,老实说,我还一直心存侥幸认为小亮就是我儿子。背着苏晚霞,偷偷带着小亮做了亲子鉴定,确认小亮不是我儿子那一刻,我差一点儿拿刀子去找你把你捅死。我冷静下来,心里反复想不能那么干。亲子鉴定是你进来公司以后做的,我再有一年不到我就死了,不能搞得满城风雨,我跟晚霞结婚九年怎么说我还是对她有感情的,我死了不能让她尴尬,不能让她背一个那样的名声。你爱着苏晚霞,小亮是你们亲儿子,还有我那个月亮湾美食集团公司,想来想去,倒不如想个办法成全你们这一家。那次车祸,让你没有了离婚麻烦,让你没有了除苏晚霞还有小亮之外的一切牵挂,剩下你孤身一人,你就会全心去爱苏晚霞,全心去爱你儿子也是我儿子小亮。”
接着岳大亮又说:“林必成,我的一片苦心你听明白了吗?那天下午去办那件事,我受到的煎熬痛苦你能体会吗?那会儿我全身血沸腾感觉血管就要爆裂,我犹豫着做还是不做,心都被揉碎了。最后,想到你跟苏晚霞干的那件事,我就再也没有犹豫。你现在都清楚了,你妻子女儿是我岳大亮撞死的,这会儿我知道你对我有仇恨,我知道你想杀死我。想杀死我你就上来,轻轻推我一下就解了你的恨……”
林必成站在下面望着岳大亮,一句话不说。
“你不上来是吧?你不上来我就要自己了结了。咱俩是老同学,咱俩多年来关系一直很好,最后我有几句话必须讲给你,我死后警方肯定会介入,牵涉苏晚霞跟小亮的事你不要对他们乱讲。我跳崖自杀的原因一是我患上癌症,化验单我留给了苏晚霞。再就是我杀了那个目击者,跟娄云一起干的,是我弄死的,娄云只是帮我搬运尸体,其他他什么也没干也什么都不清楚。我告诉娄云那家伙曾经绑架过小亮,这次又打来电话扬言绑架,我这才对那家伙下了手。不跟娄云讲也是不愿意你跟苏晚霞的事扩大范围,我死后面子事小,主要担心影响小亮的成长。小亮没有错,怎么说我岳大亮也养育了他八年,我还是爱他的。好了,不说了,往后你好好待苏晚霞,好好待小亮,好好管理月亮湾美食集团公司,我岳大亮就放心了。”
说完,岳大亮跳下了悬崖。
“大亮!你不要……”
就在岳大亮身子掉下去的一刹那,站在原地跟傻了一样的林必成突然喊叫着奔向悬崖。可是,当他攀上去朝下望,岳大亮已经跌落二十多米的河谷,俯身趴在乱石上一动不动了。
“怎么会这样啊?!老同学一场,怎么突然搞成这个样子啊?!”
“本来我说杀了你,你怎么不让我杀你啊?你怎么全是为了我林必成啊?”
“大亮啊,你为什么这样?你这样,我还能恨你吗?”
林必成攀着悬崖边,僵直的眼睛望着岳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