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上班，一夜没睡好觉的岳大亮来到办公室，坐下来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不能平静。想故意找点儿事压一压，拿起各部门各分店报来的前半年工作总结，还没看一眼就甩到了办公桌上。又拿起市领导办公会上有关荷塘月色那个项目的会议纪要，刚看一眼又扔在一边。接着打开电脑，胡乱看了几眼，还是看不进去。站起来走到空调前边，边吹着凉风边用两手掐自己的脑袋。岳大亮烦到了极点，真想把脑袋往空调上撞几下。吹一会儿感觉好一点儿，岳大亮回到自己办公桌，闭上眼睛，脑袋仰在了大转椅上。
门开了，嬴丽走过去把一天的活动安排放到岳大亮面前。这时，岳大亮睁开眼睛，腾一下起身，手伸过去就去抓嬴丽，嬴丽一个躲闪手缩了回去。接着朝岳大亮笑一笑转身就要离开，岳大亮招招手把她叫住了。
“哎哎，嬴丽，你别急着走……”
“岳总……你，你没事吧？”
“今天一切活动安排和应酬全都推掉，我有要紧事去办，本来想让你陪我去，你看你……”
“岳总，什么要紧事啊？能不能先让我知道个大概？”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在公司守着，有什么事你记下，我回来再说。”
“岳总，你要开着手机啊。”
“手机还真不想开，说是要紧事其实也不是，这几天一些事搞得我心里特烦，出去静一静，自我调节一下，不过你不要对别人这样讲，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岳大亮离开办公室，开上他自己那辆奥迪，直奔山里娄云带他去过一次的那个铁索桥下。
“这个嬴丽，还真是个好女孩。”
嬴丽进公司有两年多了，当时为了提高各部门管理层素质，按大学生标准招进来十名男孩二十名女孩，嬴丽是在二十名女孩中被岳大亮看上的。办公室的工作试用三个月到期，岳大亮认为嬴丽各方面还行，聪明勤快干活利落，岳大亮和她自己的办公室永远都保持整洁状态。最让岳大亮满意的是，嬴丽会说话，知道什么场合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事该干哪些不该干，自己的位子摆得很到位，而且跟政府职能部门打交道有一定协调能力，跟集团公司各中层管理人员的关系搞得也都很好。唯有一点让岳大亮一直不给嬴丽打满分，身材好又年轻漂亮让他心里总是痒痒的嬴丽，从来不给岳大亮动手动脚的机会。男人有钱就学坏，是个老板就有小三，没有情人就不算男人，找个相好就跟喝红酒一样是一种情调，对这之类的所谓的新潮，岳大亮从一开始就持鄙视态度。岳大亮不胡闹还有个原因，他爸爸去世前在病床上告诉过他，“你爸爸创下这么大的基业交给你，干好干不好是你能力问题，爸爸闭眼前有句话必须警告你，不许有了钱就去找女人。”岳大亮一直没缠上嬴丽，一直没找嬴丽以外以及苏晚霞以外的女人，他爸爸的临终警告也是个主要原因。另外，岳大亮的确从心里爱着苏晚霞，很多人都认为老婆再好，时间一久谁都会感觉不好，实际上不能一概而论。在岳大亮眼里，有时候苏晚霞一个眼神儿一个笑容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岳大亮十分着迷。甚至两人拌嘴几天打冷战，他还依然有这种感觉。如果把这些私密给朋友讲，朋友肯定都笑话他没娶过老婆。还是跟苏晚霞刚结婚那会儿，岳大亮闲着没事，站在街头观察着迎面过来的人流数，数了超过一百个，眼前闪过去的女人给他的直观印象，他感觉都不如苏晚霞好。回去把这项街头民调告诉苏晚霞，苏晚霞眼里噙着泪花，上去就搂住岳大亮亲个没够。回到嬴丽，听说岳大亮身边招了个大学生美女做助理，苏晚霞心里不平静了。由于有林必成那档子事，苏晚霞不敢跟岳大亮硬着来，回到家话里话外一直敲打着岳大亮，说他忘掉了男人有钱不见得就学坏这个结婚前跟自己下过的保证，每次说每次岳大亮都没话。过段时间，苏晚霞主动接触过几次嬴丽，发现嬴丽这女孩还是有底线的，不像苏晚霞臆想的那种女人，苏晚霞便对岳大亮放心了大半。而岳大亮感到憋屈的是，场面上带着嬴丽，不了解他的人，没一个不认为嬴丽是他的小情人。甚至有一次，有人居然给他开玩笑，说你行啊岳总，你白天有个给你盈利的嬴丽，晚上还有个给你盈利的嬴丽，你岳总的集团公司，肯定是前景无限了。幸好，那会儿嬴丽不在场，没引起太多尴尬。玩笑开大点儿，岳大亮也没太在意，笑笑就过去了。但背上这个黑锅让岳大亮的确不是滋味。不过，一想起爸爸临终那一句警告，一想起跟苏晚霞结婚前那个承诺，一想起人家嬴丽是个那么好的女孩，岳大亮心想着这个黑锅就让他一直背着吧。今天，岳大亮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开车故意撞死林必成的老婆女儿，一直有早晚会被发现的那种预感，没想到能确认他就是凶手的那个目击者，这么快就出现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岳大亮心里有数。于是，刚才办公室一见到嬴丽，岳大亮突然失控，就把手伸了过去。
岳大亮开着车，一路上想着嬴丽，想着苏晚霞，尤其想到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王八蛋，居然把他一步步精心设定的计划全打乱了。那家伙知道月亮湾美食集团公司的老总是他，知道他是个大老板，手里捏着他的犯罪证据，一次给他个十万元二十万元钱那家伙肯定不会罢手，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第N次，岳大亮越想越感到恐怖。如果不快刀斩乱麻把那家伙解决掉，爸爸给他创下这么大的基业，肯定就毁在这小子手里了。实际上一接到那家伙电话，岳大亮就认定不让他永远消失，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开到牤牛河那座铁索桥，从车上下来，岳大亮背着钓鱼包直接来到小湖边。随便找了个地方，打开包，把钓渔竿拿出来，接上鱼饵甩出渔竿，岳大亮坐下来盯着鱼漂又开始想了。
“把那家伙引到这里，然后干掉他？”
岳大亮朝四周看看，山谷里前后左右一片宁静，铁索桥上也很少有人或者车子过往。
“干掉那小子，绑块石头让他沉到小湖里？”
今天出来说是散心，实际上岳大亮早有打算，他想来这里先考察一下环境。
“可是，怎么把他引到这？那小子会不会想到我要杀他？”
“不是为了钱嘛，打电话告诉他，就说钱在这里藏着，想要就来这儿。”
“那家伙害怕被杀，不敢来的可能肯定有。如果豁出去，告诉他，钱放这儿了，不敢来拿随你便，愿意报警就去。那小子为了钱，这样一吓唬，他肯定心里得掂量掂量。二者选一，冒点儿风险去拿到一大笔钱，怎么也比一个子儿拿不到去报警划算吧？”
“如果来，那小子会不会带几个人过来？”
“应该不会，除非带他老婆儿子，否则的话，不管带谁来，都得见面分一半。还有，如果跟他一起来的人，知道他搞到的是一笔敲诈来的不义之财，同伙反过来敲诈他，不给就举报他敲诈勒索罪，如果真是这个结果，最后那小子甚至连一半都拿不到。”
“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找个帮手？就算那家伙一人过来，一对一，能把他弄死？没见过面，如果那家伙比自己力量大呢？别没把他杀死，反倒被他杀死，那可就全完了。”
“帮手找谁？绝对不能让林必成干。”
“找娄云？”
“也不行吧？万一最后败露，怎么能把老同学娄云牵扯进来啊？”
岳大亮最后决定自己干，到时候准备好一块石头，悄悄从背后先把那家伙砸晕再说。接下来，岳大亮还有一件事要干，考虑到万一事情败露，他觉得怎么也得给苏晚霞先留下些话，他想告诉苏晚霞他为什么撞死林必成的妻子和女儿，以及集团公司以后怎么发展，人事方面怎么安排。他还想告诉苏晚霞，自己一直以来瞒着她不愿意对她讲的一个秘密。
岳大亮从渔具背包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把脑子里那些纷乱如麻的思绪，抽出一根头绪，在纸上渐渐变成了一行行文字。这时候，岳大亮感到他那颗乱糟糟的心，终于平静了。
天上飞过一群小鸟，落在河谷树丛里唧唧喳喳地叫，岳大亮没有听见。湖面上几只野鸭，一会儿进水里一会儿又露出来，戏着水翅膀在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岳大亮就算有留意，这会儿肯定也没这个闲情逸致去欣赏。鱼没上钩，鱼饵被吃光了，鱼漂漂在水面没了吃食反应，岳大亮看见也跟没看见一样。
密密麻麻写了两三页纸，岳大亮反复看了两遍，感觉要说的话都说到了。这时候，岳大亮突然觉着这东西不能带回家，不能让苏晚霞提前知道，也不能放自己办公室，担心有一天被警方搜查到。岳大亮抬头向四周望一望，他想找个有记号的地方把东西先藏这里。
接着，岳大亮看上了那座铁索桥下。
来到桥下，仔细观察，岳大亮发现桥下石墙有个缝隙，手伸进去，摸到一块松动的石块。拿出石块继续往里摸，摸着摸着，岳大亮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摸到一个四方铁盒。把铁盒拿出来打开一看，岳大亮怎么也没想到，铁盒里有一沓纸，纸上居然全是娄云写的他梦到苏晚霞的那些梦。
“天哪！原来娄云真的暗恋着苏晚霞？！”
“还爱她爱得这么深啊？”
岳大亮想起了南洋粤菜馆那次一起吃饭，娄云一口咬死，不承认暗恋苏晚霞。
看着每一张笔记本纸正反面密密麻麻都记录着不同的梦，一沓纸足有七八十张，岳大亮这个吃惊，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接着，岳大亮抽出最上面那一张，仔细念起来。
今天心情特别不好，吃完早饭拿上渔具，就直奔牤牛河这里来了。真是又验证了我的经验，心情不好鱼就不上钩，鱼钓到中午，居然一条小鱼都没钓上来。馒头咸菜填饱肚子，心想着在这里小睡一会儿，醒来就打道回府，可这一睡，晚霞你又来到了我的梦里。
梦里我骑着电动车，下了大路，顺着盘山道正往铁索桥这里走，也不知什么原因触动我，眼睛突然朝山坳里一家山乡度假村望去。这一望，潜意识里我居然想到了大亮跟嬴丽。平时一直感觉大亮肯定跟嬴丽有那种关系，可是，在办公室看到他俩又怎么也感觉不到。梦里潜意识一出现，我一拐电动车就朝着那家度假村去了。走近一看，居然发现大亮的车子就停在度假村门前的停车场。打听到那辆奥迪车主入住哪个房间后，我上去二楼找到那房间。一推门让我大吃一惊，撞见大亮光着身子正搂着也是光着身子的嬴丽。梦里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们俩看到我闯进去，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梦里记得我掏出手机，咔嚓一下把他俩那场面拍了下来。接着，我一句话没有就离开了。
梦里我从度假村出来，一路兴奋，心想着抓到了大亮跟嬴丽偷情的证据，回到家就让晚霞你看。我急赶着路来到我常钓鱼的铁索桥下那个小湖，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看见晚霞你就坐在我钓渔竿旁边。以下是咱俩梦里说的话，梦醒后我记得真真切切，基本一字不落都写在了这里。
“晚霞，你怎么在这儿？你知道我来这儿钓鱼？”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没有啊？你应该不知道我娄云常来这儿。”
“你看你，娄云，你带我来这儿好几回了，你啥记性？”
“可是……我刚刚来到这，怎么我渔竿会自己跑到这里来？”
“你早就过来了，刚才你告诉我，说是去那边那个度假村看看，你怀疑大亮跟嬴丽在那儿。”
“晚霞，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我一推开门，大亮跟嬴丽光着身子正在床上，我拍下了，你看看。”
说着，我手就伸进衣兜掏手机，你连连朝我摆手。
“不看不看，别让我看，我不看，我早就知道她跟大亮在那儿。”
“什么？！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我什么都清楚，大亮他不爱我了，我一次次劝他让嬴丽走，他一次次不听，我真的对他失望了。”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娄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跟罗明珠离婚，你怎么还不跟她离呀？她一直生不出孩子，你还留恋她干啥？我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在心里爱着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记得有一次上晚自习，你跟大亮把我叫到小树林那儿去见林必成，突然停电，小树林一片漆黑，是你从背后偷偷亲了我一下，我当时说，你们三个别谁也不承认，谁亲我将来我就嫁给谁，那会儿，其实我心里知道是你呀！”
“不是我，是大亮。”
“怎么是大亮？谁亲我，我还不清楚？你胆子小，就是不敢告诉我。”
“不是大亮，就是林必成，反正不是我。”
“你说是你不是？你再不承认，我马上就走，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是我，我承认。”
“你什么时候跟罗明珠离婚？你给我个时间。”
“回去就离，这可以了吧？”
梦里我答应你离婚，你扑过来就搂住了我。就在这时，大亮跟嬴丽突然出现在眼前，我愣怔着看着大亮，心里正疑惑着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只见他一挥拳头冲着我就砸过来了。我松开你赶紧躲闪，大亮他一个踉跄栽倒在石头上。这时，我想起晚霞你一直爱着我，想起大亮对林必成好，想起晚霞你没有了大亮，他那个月亮湾美食集团公司那么大的公司就是晚霞咱俩的了。想到这，我捡起地上一块碗大的石头，朝大亮脑袋猛砸过去。也就在这一刹那，你一把抓住了我，嬴丽也喊叫着冲过来。我一慌，石头没砸着大亮，却刚好落在我脚上，疼得我“哎呀”直叫。这一叫，我梦醒了。
“这……这个家伙，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你这家伙不但臆想着苏晚霞主动去搂你，臆想着我跟嬴丽在一个凭空造出来的度假村有那种事，居然你还臆想着把我岳大亮砸死，夺走我的集团公司！”
“娄云啊娄云，你小子真是做梦想好事，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苏晚霞会爱上你？”
“那次小树林停电，不是你娄云，林必成也不承认是他，那是谁呀？”
看完娄云的第一梦，岳大亮的心里感慨万千，他突然对这个一直印象不错的老同学，感到格外陌生了。岳大亮又接着看了几张，全是娄云梦到自己老婆的场景。尤其看到娄云最早一个梦是十几年前做的，算算那些梦几乎每月一个。看着这么多梦，看着娄云这么频繁梦到苏晚霞，看着梦里娄云跟苏晚霞干的那些事，岳大亮心中五味杂陈。
那种感觉，岳大亮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嫉妒。
手里拿着那些梦，岳大亮掏出打火机，刚想一把火烧掉，手突然停下了。
“不能，梦就是梦，梦里发生的那些不是真的。谁都会有梦，一个男人梦到自己喜欢或者自己暗恋的女人这很正常。很早以前，自己不也梦到过苏晚霞吗？”
想到这，岳大亮把那些梦按原样装进铁盒，重又放回石缝那个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