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必成掐指算了一下,悬赏目击者告示贴出去十多天了,除了一开始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打来电话想骗钱没理他们不说,林必成只接到自称在小树林内拉过西瓜子屎的那家伙一个电话。接下来几天里,再也没有其他目击者打过来。而感觉上最靠谱的那家伙,告诉林必成说是一辆奔驰撞的人,骗走林必成五千元钱后也不再跟他有任何联系。警方那里,林必成一天一个电话,每次询问每次都没一个满意答复。最后一次电话打过去,人家告诉林必成,说是那次事故惊动了局领导,局里专门开会研究,领导给出特例,调派刑警与交警事故科联合展开侦缉。就这样,最后也没找到任何线索,林必成一听就没话了。沮丧和无奈之下,林必成决定自己试一试。
“那家伙说是一辆奔驰?究竟是真?是假?”
“按他那个瓜子屎证据,那家伙肯定在现场,说是看到一辆奔驰,难道是真的?”
“奔驰怎么了?奔驰不会撞人?下大雨那会儿,林子里的人几乎都跑光了,这种情况,奔驰撞上人照样逃走。越是有钱人,胆子越大,如果开奔驰的是个大老板,再如果他酒后驾车,逃走的可能性更大。怎么一开始就认为那家伙骗自己?怎么就一直不相信是辆奔驰啊?”
“拉瓜子屎那家伙不会这么缺德吧?拿到受害人家属五千元钱,提供给人家一个假线索?”
“如果那家伙真说谎,真缺了八辈子德,拿到五千元钱肯定不会罢手,电话肯定还会打过来,利用手里掌握着的真正线索,还会继续骗钱,可是没有啊?”
“是奔驰,那家伙看到的就是一辆奔驰。电话没再打过来,是他没看到车牌号。那会儿下着大雨,别说他躲在林子里避雨,就算他站在路边,车子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也不可能看清楚车牌。根据他仅看到一辆奔驰这点线索,他很可能认为,找到肇事车辆的可能性不大,最终他拿不到剩下的四万五千元钱,骗走五千元钱他已经知足了,这就是他不再露面的原因。”
“可是,这点儿线索告诉警方,能不能查到那辆奔驰?再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怎么也得试试,各种车型的奔驰车加一起也没多少辆,一辆辆排查不会动用太大警力。”
电话打给警方,告诉他们有目击者看到一辆奔驰车,警察马上让林必成把目击者带过去当面问话。林必成一听就泄了气,他心里清楚,那家伙纯是为了钱,绝对不会跟警方见面,上次电话里那家伙明明白白告诉过林必成。勉强答应警方,挂掉电话后,林必成感觉不好办了。
你居然连目击者都请不来,警方怎么帮你啊?
林必成又想到把那家伙的手机号码提供警方,转念又一想,人不到,手机号码肯定没用。
“怎么办?”
林必成掏出手机,给把家伙拨了过去。
“答应你还有四万五千元钱,你不要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什么时候给我?找到凶手了?”
“咱俩一起去事故调查科做个证,肇事车辆一找到,四万五千元钱马上给你。”
“你这不是废话吗?怎么又说呀?上次清清楚楚告诉过你,警方那儿我绝对不去。”
“这次是一起特大肇事逃逸事故,引起市领导特别关注,要求公安部门高度重视,公安局一把手专门召开了会议,已经把刑侦大队的骨干刑警派过去了,说是不惜一切代价,直到追查到肇事凶手。”
“这跟我有关系吗?”
“实话告诉你,我把你是一位目击者给他们说了,还说你看到肇事的是一辆奔驰,他们要我带你去当面问话。”
“不是说了嘛,我不去。”
“你如果不去,我就把你手机号码交给他们。”
“随你便,给他们号码又有什么关系?打我手机我不去,有我号码管屁用?”
“刑警大队的人过去,他们手段就多了,可以强制你去,只要你一打手机,他们追踪你号码就能找到你。”
“你这一提醒,我马上换一个,刑警手段再高明,换了号,还能追踪到我?还能强制我去?”
“拒绝协助警方调查,等于窝藏罪犯,你要负法律责任的。”
“别吓唬我,就是去了,警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一个目击者,看到就是看到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谁也不能硬逼我,让我一个目击者把肇事车辆找出来,是不是这个理?”
“你不是说,你看到牌照了吗?给了你五千元钱,总得再提供点儿线索吧?”
“剩下四万五千元钱你不给我,还想让我再给你提供线索?实话告诉你吧,你那四万五千元钱我不指望了,那次车祸肇事凶手我找到了,很快我就能拿到一笔比你四万五千元钱多更多的钱。这个社会没钱可不行,你已经领教我了,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就是为了钱。至于凶手是谁,你别问,问也白问,我绝对不会透给你。不过,也不是绝对,谁给钱我都不会拒绝,你如果舍得出二十万元钱的话,也是可以商量的。”
“还想骗我二十万元钱?你不是开玩笑吧?”
“算了算了,就当我开玩笑吧,不跟你费口舌了。”
挂掉那家伙电话,林必成有些糊涂,他不能确定那家伙找到肇事凶手,也不能确定没找到。换句话,就算找到,也跟他林必成没任何关系。那家伙为了钱,绝不会把凶手交给警方。
“听口气,那家伙好像不是开玩笑。”
“可是,如果真找到,他是怎么找到的?难道他真的看清楚并记下了车牌号?既然掌握车牌号,就等于确定了那辆肇事车,那他为什么放弃剩下的四万五千元钱赏金?”
这疑问再简单不过,林必成不用过脑子就明白,那家伙知道从受害者这里捞不到更多油水,他不会因四万五千元钱这点儿小钱,把肇事车辆暴露给警方。而这次车祸最担惊受怕的是害死两条人命的肇事凶手,警方一旦抓住他,他就得进去坐牢。如果肇事车真是一辆奔驰,车主是个有钱的大老板,别说那家伙勒索他二十万元钱,二十万元钱到手,接着继续勒索他二十万元钱也不是没可能。
林必成想到这,对那家伙,对警方那里,全都不再抱任何希望。
“撞上电动车,车前部怎么也会有损伤,如果真是一辆奔驰,不会一直不去修吧?”
“是刚撞上就去修,还是风声过后这几天去呀?”
“不管什么时候修,总得去修理门市或者去修理厂看看。”
这天,工作告一段落,林必成开着配给采购部的车,先来到了奔驰4S店。找到修理车间主管,把自己情况诚恳告诉对方。主管一听就朝他直摆手,告诉他奔驰车大都是来这里正常保养,可最近一辆剐蹭碰伤的也没有。
离开4S店,林必成突然觉着,那辆奔驰不可能敢在4S店修,4S店每修一辆车都有详细记录,而且这些记录只要输进电脑就是永久保存,别说三五个月,三五年都能调出来。接着,林必成去了几家普通修理厂,一一说明情况,人家都说没有。林必成并没气馁,开着车去了小汽车修理一条街,街边门市挨门市,只要是修理店都要上前问一问。其中,有一个修理店老板提醒他,说:“那么大的车祸发生在市区,逃掉的肇事车主如果没朋友干这行,肯定不敢在本市修理。只要市区范围内发生重大车祸逃逸案一见报,我们这些修理门市都有义务举报,否则的话,我们会有连带责任。”最后,好心老板建议他去县里或者临近城市查一查。
林必成一听,就觉着有道理。
“可是,会去哪个县?哪个临近城市呢?”
林必成驱车去了那片白杨林,他想顺着肇事车逃逸路线摸一摸。
车子开到出事现场,停下,按下车窗向四处看了几眼,接着他顺着林子里那条水泥道继续往南开,开出去大约两百米前面出现岔道,一条南偏西方向去了女儿学画画那个小区,另一条南偏东方向顺着林子边去了那片白杨林东南角。林必成心想,肇事凶手不可能去小区方向,他知道那条道不单是通向小区,到了小区边缘接着又会拐回市区。林必成一打方向,去了另一条。
来到林子东南角,停下车,观察一下,感觉这里白杨树更高更茂密,而水泥道的另一边就是一望无边密密麻麻一人高的青稞玉米地了。顺着水泥小道继续往前开,离开林子时小路是东南方向,一会儿就变成了正东。在田间小路上开了十来分钟后,林必成来到一个叫东小屯的村子。车子顺着道进村,林必成在一家烟酒店停下了。买一包烟后,林必成跟女老板搭上了话。
“跟您打听个事儿。”
“你说。”
“前些日子下过一场大雨吧?”
“你什么事?大夏天的隔三差五下雨,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天?”
“就是那一天下午四五点钟,雨突然就下了,还下得特别大。”
“噢,你说的那次雨有十来天了吧?”
“是,是,就是那次。”
“那你有什么事?”
“白杨林那发生一起车祸,您有听说吧?”
“知道知道,就在我们村西,怎么能没听说呀?哪个王八蛋干的呀?撞死人家母女俩逃跑了,真缺了八辈子德了,听说现在还没抓住凶手……”
这时,烟酒店前树下几个打麻将的女人朝林必成看了一眼。
“你是谁呀?”
“也不瞒你们,我就是受害者家属,被撞死的就是我妻子和我女儿……”
“天哪!原来是你呀。那个王八蛋是不是跟你有仇啊?怎么他不长眼会把你老婆女儿撞死啊!”
“仇不仇的肯定是酒后驾车,撞了人家居然敢跑,胆子真够大的。”
“那你……想打听什么?”
“那家伙还没找到,我是来这问问你们,那天下着大雨有没有车从这里过?”
“都多少天了,谁还记得呀?”
“有,有,我记得。”烟酒店女老板说话了,“那天有一辆黑颜色的车,挂着北京牌照……”
“什么?挂北京牌照?”
“是啊,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坐在门市里,眼睛盯着街上的雨,心里想着天刚才还亮亮的,也没刮风,也没看到云彩,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大雨啊?正想着,一辆黑颜色的车就开了过来。看到那辆车挂着北京牌照,我心里还琢磨,下这么大雨,怎么会有北京的车从这里过呀?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所以那辆车我印象很深,是不是那辆车撞了你家人,我就不清楚了。”
“我问一下,看清楚是辆什么车没有?”
“黑颜色的呀?”
“你看你,人家问你那辆车什么牌子的。”旁边打麻将的一个女人插上嘴。
“噢,是辆奥迪,你看我这脑子,这么重要都忘记告诉你。”
“确实是奥迪?”
“肯定是,后面有四个圈,我们村二狗子就有一辆。”
“我再问一下,看没看到那辆奥迪,前面有撞坏的地方?”
“没留意,好像没有吧?不不,车子前边没看清楚,当时从前边只看到了挂着北京牌照,没顾上再仔细看,车子就过去了,奥迪那四个圈,还是从后面看到的。”
“牌照上除了那个‘京’字,有没有留意其他字母或者数字?”
“没有,谁能记那么多啊?”
谢过烟酒店女老板和打麻将的各位,林必成朝着女老板说的奥迪车离开的方向驶去。
“不是一辆奔驰吗?怎么变成了奥迪?而且是京字牌照?”
“那个王八蛋不是开这辆奥迪,还是瓜子屎那家伙说谎?”
“从时间和逃跑路线分析,穿过这个村的这辆奥迪极有可能就是肇事车。如果这辆奥迪向东开,去东部县城修车,那就更有可能是了。还有,目击那家伙肯定说谎,如果告诉自己是辆奥迪,知道了这一线索,交给侦缉人员排查,范围缩小很多,警方那儿很快就能找到那个王八蛋。这样,那家伙反过来再去勒索肇事凶手,肯定就没戏了。”
林必成越想越觉着思路正确,脚下猛踩油门,车子朝着距市区五十公里的东部县城开去。
来到县城,凡是能修汽车的修理店,林必成决定不放过一家。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终于有一家店的老板给他提供了一个既让他兴奋又让他迷惑的线索。
“你说什么?那天你修的那辆奥迪,不是京字牌照?”
“你这人,我都说了你还问。修车又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修好,是不是京字牌照我还记不住?”
“奥迪车那么高档,天下着大雨来你这里修,有没有怀疑那家伙撞了人?”
“是一辆老式奥迪,不是新车,车撞得也不狠,说是追尾。”
“噢,是这样啊。”
说实话,岳大亮爸爸有辆老式奥迪,林必成来到公司很快就知道了。有一次,采购部那辆车送去修理,岳大亮还专门让他替换着开过几天。刚才修理老板说是一辆老式奥迪,还说是追尾,那会儿下着大雨车子追尾很正常,老式奥迪如果没上保险,追尾了赔个钱自己来这小修理店修也是正常,加上村里打听到是一辆京字牌照的奥迪,林必成不能确定就是该店修的那辆,脑子里更没将肇事车跟岳大亮爸爸那辆老式奥迪联系在一起。
带着一脸疑惑,林必成离开了那家修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