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站在老夫人门外,面上已经是阴沉一片,朗儿被奶娘已经送去就寝。
里屋几位宫里急招的御医也是面露难色,这花甲之年当然身体不如以前硬朗,可这为官医之人,若自己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怕也是没好日子可以过了,各个儿额上冒出细汗,相互商量着,却也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幅补药。
一旁的廖氏正欲开口。
却见御医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上前一步,带着断续的腔调道:“老夫人醒了,说是要见李大人和五夫人。”
廖氏面上闪过阴沉,心中不满,只眼睁睁的看着李云飞却已经是疾步踏入房中,灵素抬眼看了眼廖氏,毫无波澜,可在廖氏的眼里,这却变成了得意。
接过灵素的目光,秦月微微一笑,回了一个肯定眼神。
随着秦云飞,灵素也不敢慢下步子,走至软榻旁边,看着软榻之上的老夫人已是满面倦容,刚才晚宴之前整理的发髻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沧桑之极。
老夫人拉过秦云飞的手,勉强一笑,看了不远的灵素一眼,随后望向秦云飞,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你是知道我疼爱灵素的,所以自然爱屋及乌的疼爱月儿。”
秦云飞抬眸看着老夫人,满眼心疼之色,漫不经心回头望了眼灵素,那一身素白的服饰衬得她平易近人,如水雾般的眼镜直直的盯着老夫人的方向,倒是真心表露,再次看向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老夫人为何如此喜欢灵素的,毕竟灵素那么多年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自己的娘亲,思至此,秦云飞也对老夫人今日的话明白了几分。
“我这幅身子骨儿,我自己也是知道的,罢了,我也懒得再去多活几年了……。”
“娘……。”
秦云飞还未来得及打断老夫人的话,老夫人便已经阻止了,目光一冷,带了几分严肃。
“莫打断我的话。”
秦云飞把未说的话一口便吞进了肚子。
“若我哪天真的去了,我也希望自己对灵素无愧,月儿的婚事,你必然不能插手,就交由她自己吧,不入皇宫,不入王府,这便是我对你的托付。”
这一下让秦云飞不理解了,这女子嫁入皇宫可是无上荣幸,这老夫人的两点要求竟是把秦月所有的前程给断了?虽然疑惑,但在老夫人病重之际,却也不敢断然拒绝,只能连忙点头道:“月儿是我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我怎能让她受了委屈,若她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我这个父亲的也是顺了她的意,并无托付之说。”
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快些休息去吧,我也有些乏了,让灵素伺候就寝吧。”
秦云飞捻了捻被子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门外廖氏看见秦云飞出门连忙上前:“老夫人可好些?”
秦云飞不耐的点了点头,看了远处一眼,带着稍许怒气道:“就没个清净的日子!”说完便愤愤的转身就走。
留下四夫人满脸不耐烦,剜了一眼秦月,拉着岚儿的手也步入夜色中。
七夫人客气的上前站至秦月身边,却是半天也没开口说一句话,这耐性反倒让站在那里的秦月疑惑起来,微微转首看着面无表情的七夫人,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边感受到目光的七夫人也迎向秦月,却也是一笑,并未开口。
“怕是这里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你为何不去歇息?”
听闻秦月的话,七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不想着大小姐的院子也是在附近,若是能一道儿走,也是做了个伴儿。”
秦月心里一笑,这七夫人总算是开了窍了,脚下步子缓缓移动,借着月色看着地上的大理石路,隐隐约约的影子若有似无的晃动着,感觉四下无人,秦月漫然开口。
“下个月……我保证朗儿回到你的身边。”
七夫人听闻此话,脚下一顿,喉咙一紧,眼泪差点就喷涌而出,顿了许久,却是忍着眼角的泪,缓缓点头,在这安静的夜里,飘出了一句:“谢谢……。”
——
老夫人缓了缓气儿,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阴霾的雾里看不清星辰,不着痕迹轻叹,看向灵素纯净的眼眸,慢慢然问道:“可怪我断了月儿的前程?”
灵素缓缓落座软榻前的木凳上,低垂着眼睑,帮老夫人捻着被角。
“老夫人的心思,素素都知道,月儿上辈子有福气,这辈子才有老夫人疼着,爱着……。”
老夫人欣慰一笑,抚上灵素的手:“不管怎么说,还是我这个老太太对你不住。”说罢轻拍了灵素的手,磕上双目有气无力的道:“下去休息罢。”
灵素将老夫人安置妥当后,带着一身疲惫从夜色中消失。
一路上的惆怅化作长长的叹息,本以为自己这次回来能护月儿周全,却不想自己竟还是这么无用,每每想起玉儿,心里的愧疚就一层一层的将自己淹没……
望向圆月,是命么……
次日醒来,头昏脑胀的起身,身体的疲惫竟然让她无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可还未起身,门外一道碧绿色的身影便飘了进来。
“娘亲莫急,这几日怕是累坏了吧?”秦月上前一步搀扶着灵素,眼波流转,带着笑意。
灵素看着一身碧绿的人儿,面上未施粉黛,三千发丝简单随意的挽起,让人看了心旷神怡,顿时,心上的雾霾一扫而光,抚着秦月的手道:“怎得今日起的如此早。”
接过丫鬟递过来湿巾,为灵素轻轻的擦拭着脸颊道:“昨日听珠儿说,娘亲从祖母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晚宴上母亲也未进食,所以今日一早便让竹青吩咐厨房熬了参汤,好好的让母亲补补。”
心里一暖,看向桌上放着的一碗参汤,眼眶一热,抚着秦月的发尖道:“多大的丫头,言行举止竟跟小孩子一样。”说罢对着秦月身后的采莲道:“去将我梳妆台上的月牙梳拿过来。”
彩莲闻言,便转身去拿。
秦月微微一笑,自觉地倚着床榻便坐了下来。
采莲递过月牙梳,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有时候采莲也是懂了秦月心思的。
灵素抚着秦月的长发,小心翼翼的一次次梳着,食指穿过发丝,自顾自的回忆道:“记得你儿时,娘亲也曾经这么为你梳过发髻,可你那时还小,怕是记不清了吧。”
秦月眼眶一红,儿时所见到的娘亲总是笑意盈盈,满眼温柔之色似是要溢出来,所以自己总是缠着娘亲问,为什么父亲还不来看我们,娘亲总是愣神许久后才道:“月儿还小,等月儿长大了,父亲就会来看你了……
那时候的自己总是幻想着自己长大,可如今……不着痕迹的冷笑过后,忙换上一副撒泼耍赖的深情道:“那时母亲可没这么温柔,总是梳完发髻还要念叨月儿的。”
灵素将最后一缕发丝盘好道:“竟是不记娘亲的好。”说罢宠溺的轻笑了起来。
门外的珠儿刚打听完消息正欲推门而进,却被采莲拦了下来。
“你这是作甚,大小姐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打听清楚,为何不让我禀告?”
采莲轻叹道:“你没听见里面的笑声么,小姐何时笑的如此动听,这样的静谧,我们还是让它再持续一会儿吧。”
门外的珠儿似是沉思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站在了采莲旁边,一笑:“罢了,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