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温柔吃得心不在焉,她第三次发呆出神的时候,温吞终于出声了:“姐?”
“嗯?”温柔无意识应了一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温吞看着她几乎要将勺子杵到鼻子上的趋势,急忙拉下来她的手关切上下打量她一番,她以为是公司出了事情,关心道:“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姐你今天好像不大对头。”
“咳,”温柔轻咳一声,索性放下碗筷,拉着温吞的手看定她。“没有的事。”
温吞被看得发毛,抖了抖身子疑惑地回望她。
温柔又清了清嗓子,对温吞招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温吞战战兢兢跟温柔过去客厅坐好,不知道姐姐要对她说些什么。
“宝宝,你今年也有二十三岁,是个大姑娘了。其实我跟温沉这做哥哥姐姐的,对你照顾得很是不够。”
温吞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了两跳,有不好的感觉缓缓浮上心底。
“爸爸他脾气冷硬,等闲不会有好脸色给儿女,尤其是对你,我跟温沉都看在心里。”
温吞默默地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小胖手,没有吭声。
温柔看着她的头顶愣了愣神,继续道:“温吞,上一次你闹失踪,最后在苏子漠家过了一夜,到底是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和我们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你?”
“姐!”温吞的声音陡地拔高,尖锐地像在掩饰些什么情绪。“我今天累了,我要休息……”她哆哆嗦嗦颤抖着唇瓣起身便要离开。
“温吞!”温柔丝毫不肯退缩,拉着温吞的手不放。“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面对它就不存在!你不要这么没出息行不行!”
“不是的,姐,不是这样的,”温吞絮絮念叨着,一边低头奋力与温柔拉着自己的手作抵抗,说什么也要挣脱她的禁锢。“你放手姐,我不想听,求你了……”她心里升起隐隐不祥的预感,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滴在温柔手上,几乎灼痛了她的心。
“不想听今天也必须听!”温柔有些急,拽着温吞的手不许她逃避。“温吞!”
温吞的眼泪落得愈发汹涌,她身体刚刚复原一些,这时候还虚弱地用不上什么力气,只一径地掰扯温柔的手指,执拗道:“我不听!姐,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我从来没觉得委屈,求你了,不要告诉我好不好!”
温柔松开拉着温吞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肩膀直视温吞的眼睛,无视她苦苦的哀求:“温吞,你已经长大了,”她抹掉温吞脸上的泪水,认认真真对她一字一句道,“应该要提起你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哥哥姐姐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她倏忽间凉凉地一笑。“况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以为的亲情,到头来也会被撕下伪善的面具。”
“我不管!”温吞一头扎进温柔怀里,明显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脸上的泪水根本擦也擦不完。“姐,姐我求你了,不要说好不好!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姐姐,求你不要说好不好?好不好!”
温柔将温吞从自己怀里拉扯出来,替她将额前沾湿的碎发一点一点捋平,目光哀婉淡然:“温吞,我也有苦衷,这些事实隐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告诉你知道了。”
温吞连哭泣声都渐渐弱下来,她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颓废地透过朦胧泪眼望向温柔。
“其实看你今天的反应我就知道,你早知道事实了。”温柔轻叹一声,“那天你失踪,应该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吧。”
“也不怪你,换了是我,突然发现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兄弟姐妹不是亲生的,也一定接受不了。”
“是,我跟温沉,确实不是温家人。”
温柔目光悠远,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就顺利许多。
温柔刻意忽视温吞的绝望,硬着心肠继续说下去。
“家里人这么冷落你,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爸爸——”温柔清了清嗓子,改称呼道,“老爷子收养我和温沉,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
“夫人在生下你以后被人暗算刺杀,老爷子心灰意冷之后火速抱养了我和温沉,我们从记事起学习和生存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夫人留下的唯一的你。”
温柔拨了拨长发,如水的眸光看定温吞。“他冷落你,不过是不想把你搬到风口浪尖之上,已经失去了夫人,他绝对不能再忍受失去你的痛苦——温吞,你是他的全部。”
“我跟温沉如此高调不设避忌,都是为了让外界以为你是不受宠的二小姐,绝不会分走温氏的一丝一毫,他们放松了,你才是最安全的。”
“恐怕你不会知道,这些年来,我跟温沉是怎么提心吊胆走过来的。”
“温沉虽然不是温家人,但性子却学了老爷子十成十,什么话都不肯对人说,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怨的。”
“所以说人越长大,野心也越大。明明不是自己的东西,却总是妄想着据为己有。”
“温吞,这话我只对你说一次,往后尽量不要单独跟温沉来往,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叫人伤害到你和老爷子。温沉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也许等他有了想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温柔轻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温吞还是安慰自己。
“苏子漠上次过来已经说了这些事,他确实有所察觉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只等温沉什么时候动手了——宝宝,你现在在这里很安全,轻易不要随便出门了。”温柔有些担忧,意识到话题拉得有点远,又摸了摸温吞的脸。“宝宝?”
温吞眼底尽是红丝,绝望地看了一眼温柔:“既然隐瞒了这么久,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告诉我?索性瞒我一辈子不行吗?”她随意抹了一把脸上泪水,目光怨毒。“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打着保护我的名义冷落我这么多年,现在又不管不顾告诉我真相,难道我就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不会伤心难过绝望了吗?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做什么事情都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不如说是为了平息你们的良心!怎么,觉得对不起我、对我愧疚了吗?你们打着这样的旗号伤害我,才是最最不可原谅的!”
“别以为自己做了多么高尚的事情,我求着你们保护我了吗?要不是老头他收养你们,你们能有今天吗!打着保护我的名义为所欲为,现在又来假惺惺地装好人?温柔,好人不是这么做的!”
温柔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宝宝,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做都做了,还会在乎我怎么想吗?你跟温沉,明明是一国的人!”
温吞恨恨地推开温柔,自己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板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冷如薄冰,她趴伏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我恨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温柔收住去势,再次扔下一颗炸弹:“温吞,我也是迫不得已,温沉现在想要反了,而你……你的母亲现在回来了。”
“她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她想见你。”
“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温柔苦笑一声,“你父母双全,比起我这个连自己身世都不清楚的孤女,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还有爱你的男人为你费尽心力,孩子没了又如何,他始终都在。”
温柔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单薄的唇瓣被咬出深深的血色来:“不像我,连喜欢的人都不敢光明正大面对他。”因为知道不配。
“温吞,你刚刚的话,太伤人心了。”
“我这个做姐姐的,保护你这么多年,要的不是你的怨恨。”
温吞恨恨地截断她的话,趴在地上缓缓直起身子来:“伤害了我,又要我感恩戴德惦记你的好吗?从你告诉我真相那一刻起,温柔,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温吞就被你杀死了!”
门铃适时响起,江之行带着一位中年妇人站在门外。
温柔看了地上的温吞一眼,柔声伸出手道:“快起来,别叫人看了笑话。”
温吞一下拍走温柔的手,恨恨道:“都别来假心假意!我不需要这虚伪的感情!我没有母亲!谁也别想见我!”
正准备走进来的江之行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后女人,她果然惨白着唇色不敢置信,声音颤抖着响起:“宝宝,我是妈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