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晴安暂时不知道琳琅要带她去哪儿,琳琅也不像是话多之人,一路相对无言。
大街上本身就很热闹,路过城头时,人更是达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余晴安很好奇是什么引得这么多人,周围却又嘈杂得黑压压一片,看样子是挤不进去,便朝琳琅问,
“请问这边是出什么事了么。”
“不过是矜合公主遇刺。”琳琅接,“算是个无关紧要的帝王家的儿女,姐姐不必担心。”
“再怎么样也是人,为何无关紧要?”余晴安不解。
琳琅思索一阵子道,
“只是不受宠罢了,其他的不清楚。朝廷之事敬而远之,免得惹些麻烦。”
余晴安觉得琳琅虽年纪小,却算是精明之人,凡是只懂得避免惹祸上身。常言道祸从口出,估计她是为了避开这点才不常言语,难得才见其一笑。
余晴安便又想至自己,短时间内想回去不太可能,便只有先适应这边的生活状况,将就凑合着,把周围这几个人的底子摸清,到时候有个照应也好。
便让琳琅带着自己绕整个长安街逛了一圈,耗了大概一两个时辰,等到天色渐暗,街上人渐渐散去,便又调回城头,清晰地打量了那张悬赏令,才知行刺者名为皇甫廉光。本身不觉稀奇,只是上有提到后来收殓之时公主其尸身又不翼而飞。余晴安觉得很灵异,但瞧见那通告的后缀为悬赏几千两黄金,便意识到这李荆合的命是可以拿朝廷的钱换的。
又随琳琅来到景府。余晴安心里一咯噔,问道,
“景策呢?他不会在这里吧?”
“公子素来都是住在临川阁,很难得见他回一次景府。”琳琅回。
“好浪费啊,府里空着没人。”
琳琅沉默半晌,道,
“以前这景府是给另一个姐姐住的。”
“后来呢?”余晴安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琳琅欲言又止,“罢了,后来也没什么事。”
“什么啊吊我胃口。”余晴安很不满。说罢直接穿过院子进了大堂,见几位侍女分列在门边,见着余晴安似乎很陌生,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琳琅走上前来,所有侍女都忙着福身。
不过是个小姑娘,这么受尊敬?余晴安开始怀疑琳琅的身份。
“公子让带来的人。”琳琅淡淡道,语气里却有着与她年龄差异甚大的威慑力。
“是。”侍女齐声应道。
余晴安随意挑了个房间进,一打开门,惊讶地见景策也在里边。
一阵紫罗兰的芳香扑面而来。
帘帐慵懒地半垂在大理石地板上,刻有紫罗兰的雕窗虚掩着,屏风也微微荡漾着,烛火随风摇曳,暖黄色的光亮使整个房间有种意想不到的温暖。
景策正在窗边的檀桌上写着符,一袭墨发披散,七分醉意的紫袍上仿佛镶有一朵紫罗兰。五官精致得像是用画笔描出来的,也是恰到好处的七分醉意,恍若画里的人。
估计是环境和温度的影响,余晴安竟有些发愣,脸色也微微红了起来。
景策察觉女生站得有些久了,便道,
“发什么愣?”
余晴安回,
“没什么,就站着。”
过了一阵,余晴安道,
“我听琳琅说你住在临川阁。”
“怎么?”景策没太理会。
“为什么不住儿啊,”余晴安回,“白糟蹋这么好的地方。”
景策轻佻着回,
“现在给你住,还糟蹋么?”
“现在当然不。”余晴安笑道,“只是我一直没想通,我就算是临川阁的客人,你也不至于好到帮我把住哪儿也安排了吧……”
景策淡淡道,
“看你投缘。”
这是实话。虽算不上面熟,景策却始终感觉余晴安和一个人很像,但又不敢随意下定论。
余晴安心里想他快些离开,不然两个人在房间里不说话便很尴尬,就又朝景策没话找话地消磨了半天。
半晌,余晴安道,
“你好像很喜欢紫罗兰。”
景策听罢笔尖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漫不经心道,
“那又怎样。”
余晴安觉得他似乎掩饰了些什么,又试探道,
“为什么喜欢?”
景策还未回应,烛火却倏的熄灭了,烛台也“哐”的一声翻倒,一个黑影从虚掩的雕窗跃进来。黑暗中,匕首毫不偏差地径直朝景策刺去。
余晴安大惊失色,反应慢得来不及尖叫。景策却嘴角一勾,着笔的手腕轻轻一挑,几滴墨瞬间溅了出去,正中那人脖颈。那人一怔,连忙扭了扭脖子,竟动不了,手一软,匕首掉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该死!什么妖法!”
那人怨道,声音竟是女子。试图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余晴安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难免被吓了一大跳。
景策转头对那人道,
“妖法算不上,不过点穴而已。”
点穴?!
余晴安一惊,墨怎么能点穴?难道是高压水枪的原理么?
女生想道,不过是见他手腕轻轻一挑,怎么可能达到高压水枪的力量,这手法未免也太高超了些。
余晴安不免对景策有了几分敬畏。
月影朦胧。刺客一袭黑衣,虽蒙着面,却能依稀辨得眉目清秀小巧。不算倾城,但很独特。
余晴安有些乱,莫非景策在长安的死敌还不少,对他恨得连杀他的心都有了?便朝刺客道,
“什么事好好说,就算他有什么得罪你的也不至于动手吧。”
刺客瞪了她一眼,大怒,
“关你什么事!”
余晴安一颤,随即站到景策身后。便觉得这女生脾气蛮急的,不过声音竟然很熟悉。
景策望着气得直冒烟的刺客,释然一笑道,
“能逃过夜禁和我府上的人,证明你还是有点本事。虽不知与派姑娘此来的人结有什么怨,不过我定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你回去告诉他,有什么事当面说,派一个小姑娘来遮遮掩掩的,连我都觉得可笑。”
刺客听罢脸一红,大声道,
“可没有什么人派我来!有本事你杀我啊!奉劝你一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我今日不成,来日定还有人找上门来!”
景策饶有兴趣地听着,半晌道,
“姑娘小点声,要被人发现了也怨不得我们。”
“那又怎样,反正……”
未等她说完,景策起身解开了女生的穴位。
“欸?”刺客话说到一半愣了愣,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景策,“你……”
余晴安也急道,
“喂你干嘛!这样她可就……”
“连武功都不会,怕什么?”
景策回道,眉宇间是风轻云淡。
刺客听罢咬了咬牙。
“居然让一个连花拳绣腿都不如的弱女子来应付,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呵?”
“我再说一遍没人派我来。”刺客一脸认真道。
“好,我信,不过我的确未曾与平民百姓结过怨……”
景策说着上前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刺客还不知他的意图,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景策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掉了蒙在她脸上的布,毫不拖泥带水。
余晴安愕然,见刺客一怔,死命咬着牙,一把夺过景策手中的布,连忙手足无措地跳窗逃走了。
“怎,怎么会是齐,齐笙……”余晴安喃喃道。
景策猛地回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齐笙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哦?认识?”景策忽然警觉起来,半眯着眼逼问。
“估,估计是认错了吧…….”
不敢直视景策怀疑的目光,余晴安支吾,半晌才又理直气壮地接着道,
“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啊!那天齐笙明明是和沈侨一起的,如果她真的是齐笙的话,那,那沈侨也不…也不……”
说道一半,余晴安愣了愣,倒抽一口凉气,
“那沈侨呢?”
景策很明显听不懂女生在说什么,冥思沉默了一阵,突然身子猛地一颤,余晴安吓了一大跳,连忙道,
“你没事吧?”
景策听罢竟莞尔一笑,
“没事。”
说罢上前将雕窗往内掩了掩,将烛台扶正,重新点上,朝余晴安柔声道,
“我先走了,你要是困了就睡,我出门时让外面的人看得紧一些,你不用担心。”
景策转身合上门,心事却万般难言。
——真的是他么,
他回来了……
余晴安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事都想不通。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齐笙也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既然齐笙在这儿,那沈侨又到哪里去了?余晴安坐立不安地折腾了许久。
一夜浅睡。
翌日,余晴安携琳琅出门,去时听见街上很热闹,临川阁周围围满了人。余晴安拉着琳琅拼命往里边钻,见人群中央是景策和另一位公子。那位公子瞥了余晴安一眼,接着便高声调笑道,
“人这么多了,又何事如此稀奇?却正扰兴致呵。”
那人说着,又朝景策阴阳怪气道,
“景兄要知,一山何容二虎啊。”
当这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触至余晴安神经末梢时,后者一个激灵,目光猛地闪及那人脸上,定睛一看,余晴安是真的愣住了,那人竟是——
沈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