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昨天晚上过世了。”老爸沉重的声音从妈妈身后传过来。
我愣愣的站了半响望着坐着那儿一动不动的爸爸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身体突然之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只发疯一样的笑着。
“小雨?”游韶抓住我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好不容易才停止不笑,摸掉眼角流出的眼泪,然后伸出手揉乱他的短发。微微笑着说“一夜没回家你爸妈一定很担心了,快回去吧,我也要睡了,好困。”说着又看向站在一边的爸妈“你们也是,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下次再这样说我会生气的。”我拜拜手跑上楼梯,冲进自己的房间猛然关上门。把随我之前上楼的三人全都关在门外。
久久的靠在门上,身体一点点的下滑,直到坐到地板上。初升的晨光穿透窗棂,在脚边的地板上刻上明亮的光影,我的身体却依然被隐没在黑暗里。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十四,我们不久前才分开对吧。我们还做了约定呢,你是个绝对不会失约的人对吧!”我喃喃自语着,然后带着苦涩笑起来。
迷迷糊糊中好像睡着了,还做了个绵长的梦,醒来时早不知道在地板上坐了多久。窗外的阳光早已不见了踪迹。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有一条未查看的短消息,显示上还有三个刺眼的小字“秦浅光。”我打开短信,上面只有简洁的三句话“我在城南码头等你,12点前来。看完立刻删除。”
我回拨回去,把电话放在耳边,半响那头传来冰冷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握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滑落到地板上,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又坐了很久我才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手脚冰凉的已经没有一点知觉,半天才拧开门,迈开步子却突然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才发现游韶正缩着身子靠在门檐睡着了。我蹲下身拨开他盖住眼睛的头发,他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又安静的睡了。
我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轻轻的关上门下了楼。爸妈都不在家,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我依然轻手轻脚的关上大门,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起来。
手机上显示着10点45分,离十二点只剩一个多小时,我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也许是一整天没吃饭的关系,身体像要虚脱了一样,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公交车的末班车已经没有了,我站在路边拦出租车,但很久都没有车停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来往的车也越见少了。
11点15分,雨越下越大,我沿着马路在大雨中一步步的往前走。有一辆车远远的驶来,最后停在了我面前,我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然后撩开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的长发。眼前的车窗一点点摇下来。一位面貌和善的中年人探出脑袋微微笑着:“这么大的雨会淋病的,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我拜拜手“谢谢,不过不用了。”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是笑着说“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看你跟我女儿年纪很像,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谢谢。”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走上去打开了车门。
他从面前拿了盒纸巾递给我说:“先擦擦脸吧!”见我把脸上的水痘擦干了才又问我:“去哪?”
“城南港口。”我轻声说,以为他会问我那么晚去那里做什么。
他只是笑着启动了车子,却是什么也没问。
雨滴飞快的撞击在车窗上,之后延绵的流下,我盯着雨滴许久,窗外朦胧的灯光飞速后移,然后又像烟火一样瞬间消失。
中年男人一路都在跟我说话,我断断续续的听着,偶尔回应。他说女儿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我想应该才跟游韶差不多大。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无比幸福,像是在述说着最美好的东西。
我想我是否也曾这般幸福的向别人述说过什么,但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12点已经过了十分,我冲下车奔向港口,那里除了雨声却什么也没有,更别说有什么人的踪迹了。
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这个时候了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我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地里,开车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着伞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说:“小姑娘,你可能还不懂,有些人是不能爱的,更不值得你去爱。”
我转过身来瞪着他,我想说他说的是不对的,没有人是不能爱的,更没有人是不值得爱的,也许是我的想法太过天真,但不管是任何时候我都会那么想。
正当我要那么跟他说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手把我向一边拉去。耳边响起刺耳的枪声,像所有时候在好莱坞电影里听到的枪声一样,一直在笑着的中年男人脸痛苦的皱起来,鲜红的血液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争先冲出他的胸膛,一部分喷到我的身上脸上。
有一双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最后看见的就是男人倒下前那直直盯着我的眼神。那眼神中再也没有笑容与幸福。
遮住我眼睛的人把我抱着跑起来,他的头发与衣服早已被雨水打的湿透,身上却还是有一股他特有的烟味。
我低下头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手指,我掰开下一根他上一根又紧紧的抓住我,所以我掰了半天还是瞎费功夫,最后就干脆掰他的手臂。
“别动。”他淡淡说道,把我抱的更紧。
“放我下来。”我轻声开口。“放我下来。”我放大声音的说。他却仍是抱着我在大雨中跑着,不知道要去到哪里。
“放我下来。”我十指抓住他的手臂,低着头喊着。“放我下来。”十指几乎陷进他的肉里,他却仍是一声不吭的跑着。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对你一点危害也没有,他有一个快上大学的女儿,还有个才上初中的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我仍是低着头说着。
他终于停下来,抱着我的手臂比之前却更要紧,大雨中响起威严的声音“别动,举起手来。”
我回过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都举着枪对着我们。
大雨任在下着,身后举着枪的十几人一动不动的站着,秦浅光也抱着我一动不动的站着。许久,那边的警察又不耐烦的喊了句把手举起来。秦浅光的手终于一点点的松开,一只手向身后伸去。我脚落到地上的那一刻猛然转身,把他另一只还没放下的手按住我的脖子上,然后向那些警察大声了喊了句“救救我。”
秦浅光另一只向腰间摸的手停了下来,那些警察也有些迟疑起来。
“别开枪,你会死的。”我对身后的他轻声说。
他突然勾着嘴角笑了,是像所有时候一样痞痞的笑容,他说:“你就那么舍不得我啊!”
我脸上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洗干净,不知道看到他用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总是有着让人恨不起他的特质,因为他永远都像个不懂事在闹着玩的孩子。
“你是希望我死还是他们死?”他突然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下一刻我就听到穿透雨幕的阵阵枪声,夜空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我眼中所见的都是喷涌的血迹,像雨水一样蜿蜒流淌。
他档在我的面前,用双手捂住我的双耳,然后俯下身吻住我的唇。我像被抽空了一般,分不清眼角滑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世界变的很安静,不管是雨声还是枪声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想这一切应该都只是个梦境,一个有些漫长的梦境。
捂着我双耳的手终于缓缓放下,他整个身体都靠在我的肩上,带着笑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这场豪赌我又赢了。”他的身体贴着我的身体一点点下滑,直到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惊异的跪坐到雨地上,抱住他快要躺倒在地上的身体。他微眯着眼睛,我抱住他背的手感受到他背上温热的液体流过我的指尖。
通过他肩膀的视线所看见的是那十几个躺在血泊里的警察。远远的,透过雨幕有人影一点点的靠近,直到走在最前面的人踩过警察的身体走到我的面前,我昂着头,因为雨水只能眯着眼睛看他,双手紧紧的抱住不知道还有没有知觉的秦浅光。来人打着伞长发披肩散落下来,穿着一身唐装,却是个黑人。直到他站在我身前我才真正看清他,是那个中医,曹明洞。
紧跟着他身后的几个人中还有梅朵,其他都是不认识的人,梅朵好像跟他们说了什么,然后自己走过来,剩下的人都留在那躺在地上的十几个警察那儿,有的人向地上的人又开了机枪,有的人则一个个的踢几脚。
曹明洞把手中的伞递给我,我莫名的伸出一只手接着,他蹲下身伸出手放在秦浅光鼻下探了探,然后说:“居然还活着。”说着他向身后的人摆摆手:“别玩了,快过来把老大抬上船,再不走就谁都别想走了。”
几个人跑上来看到我一动不动的抱着秦浅光,好像都不知道该张怎么办,梅朵走上来掰开我已经麻木的手臂,示意他们把秦浅光抬走。几个人架着秦浅光走了,梅朵什么也没说跟在他们身后。只有曹明洞仍站在我面前,我仍是昂着头眯着眼睛看他:“你们要去哪?”
“国外,近的可能是泰国,或者是更远的地方。”他直直的盯着我然后说“你要来吗?”
我摇头,喃喃说:“我没有任何要去的理由。”他再也没说什么,转身向着梅朵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他昨天去见你了,但你被条子监视着,无法现身,他在远处守了你一整夜。”说着他又回过身来面向我:“船本来是在12点前离港的,他明明知道你被条子监视了还让你来,让我们先走,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你知道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是为了什么吗?我认识他十年了,从他还是个小毛孩子的时候,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这样过。”接着他又说:“你觉得这理由够吗?”
我依然摇头,“不够。”我说。
他笑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如果命够大没死的话,也没有任何理由责怪我没把你带走。”说完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在雨幕中,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