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于以湘之?维锜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一)
灵隐寺,香烛依旧鼎盛。
白衣男子面色凝重,席地盘坐在大殿内,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和尚,良久,从喉间迸出一句:“大师,你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老衲从不打诳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着,面容安详。
“得了吧,三年前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捐了那么多银子给贵寺,你好歹也跟我说一次实话吧。”
大师眼角微抽,笑容依旧不便,“施主想要老衲说什么实话?”
“怎样才能知道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老衲不知。”大师横了眼男人,他看起来很苦恼。可是,一个和尚被人问及这个问题,更苦恼!
“总有办法的吧,不然你为什么叫大师。”
大师怒目圆瞪,欲哭无泪,笑容不再,“施主干脆把那个女施主娶回来,总会有一天她会真正爱你的。正所谓,缘生缘灭,不可强求,只可强迫……”
“不会又骗我吧,管用吗?”
“你……”
大师欲言又止……撅过去了。男人皱了皱眉,仔细回味着大师的指点,在满殿的混乱下,若有所思地踱出了大殿。
春,叶城东边的太平坊一点都不太平。
有家小小的胭脂铺得罪了京城的刺史,这里,三天两头都会发生鸡飞蛋打的事件。
刘姨打量着眼前的胭脂铺,这是间小得几乎有些不起眼的铺子,内堂的陈设也很简陋,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柜架是老旧的,被风稍稍一吹甚至还有些“吱吱”作响。角落边有张破旧不堪的椅子,她要找的人正盘坐在椅子上,认真审查着眼前的账本,时不时地溢出两声薄叹。
那便是齐小季,虽然才十七岁,可已隐隐透露出几分绝色风姿。尽管臭名昭著,仍挡不住频频委托刘姨登门求亲的达官显贵。
“别叹了,我又不是京城来的,你装给谁看。”
“是刘姨啊,真是的,害我以为那群人又来找茬了。”齐小季猛地抬起头,看了眼门外,果然除了刘姨没有其他身影。
“真吵,你家那不争气的又闯祸了?”刘姨掏出帕子,拭了拭额间的汗,看着门外鸡飞狗跳的场景。
“那群没同情心的家伙,你看,我们家都已经家徒四壁了。弟弟想吃猪肉,买不起嘛,我就让他去偷了……不就偷了他们一头猪嘛,至于吗,都吵了一上午了。”她说得很理直气壮。
那是一种让听者以为,仿佛所有理都在她那边的口吻。刘姨倒也习惯了,只附和着点了点头,严肃了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听刘姨的话,趁早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你这回得罪的可是京城的人,靠自己挺不过去,会把这胭脂铺都赔上的。何况你还得照顾小弟和你老爹,刘姨手上有个好男人,愿帮你息事。”
“你还说,都是你惹的事。你要不帮刺史的那个傻儿子来说媒,也没这事了,傻子你都往我这塞了,谁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个好男人是个什么东西。”说着,齐小季埋怨地瞪了刘姨一眼。
自觉理亏的刘姨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次不同。是叶城三杰的莫习凛,你不是也曾经夸过他的画嘛,那可是个翩翩公子。”
“哎哟妈呀,他不是据说不喜欢女的吗?你犯得着一直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齐小季!”刘姨火了,既然怀疑起她的职业道德:“你又不是不清楚自己,好好的姑娘家,专跟青楼做生意。一天到晚讹诈一些善良百姓的钱财,还偷漏赋税,外加还有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弟弟,这名声你能嫁给莫习凛已经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何况还是他本人指定只要娶你的……”
话刚说完,齐小季的眼睛就倏地放亮了:“真的?”
看来,当初美女救书生,她没白救嘛。莫习凛作为叶城三杰,凭借画工了然闻名遐迩,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大富大贵。这是她发财的大大好机会啊!
“好!刘姨,我决定嫁给他啦!”
(二)
“姐,姐!”喳呼的叫唤声,伴随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窜入,“京城又来人了。”
“爹呢?”齐小季站起身,难得严肃。
“他们要抓爹呢,被这个大哥哥给打发走了。”边说,齐小狄边指向身后的男子。
齐小季皱起眉,看着眼前的男人,虽是一心娶她的人,她却不觉欣喜。是万万不想在自己如此狼狈时和他见面的,可偏偏每次见面,都恰是她手足无措之时。
“齐姑娘,又见面了。”
“很正常啊,叶城不就那么一丁点大。”齐小季挺起胸,故意口吻轻佻,不想让他看出什么情绪。
“我花了十两银子替你打发了京城的人。”莫习凛有担当地说道。
“啊,大哥,你不会瞎了眼想娶我姐吧?”
齐小季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齐小狄的话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等着他的回答。
“是的,我要娶你姐。婚期就在下个月。”
“哇!姐终于可以嫁出去了!”齐小狄在一旁欢呼,半晌,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不要以为用十两银子就可以当做聘礼,你还要多拿一些过来,我老爹只有我姐这个顶梁柱呢。”
齐小季白了自家弟弟一眼,“你还知道自己最没用?”
“姐,我这是在帮你啊。”齐小狄眨眨眼,胜券在握的样子。
莫习凛笑了,诚意满满:“这是自然,明日定当送上门。”
夜,带着一丝丝的暧昧,纵容着残月往西边倾斜。晨星廖廖,似乎在打着哈欠,明明暗暗地眨着眼睛。
一抹身影独自在南面涧水滨走着,眼睛四处搜寻,才捕捉到一些可食水草。她顺便在积水浅沼那里采到了一些水藻,这样忙活下来已入了半夜。
她家里没什么嫁妆好准备了,明日还要去祠堂那里祭拜一下,勉强炒一些菜来祭祖,从此就要嫁为人妇了。
这种心情,齐小季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
其实,要不是家道中落,齐家在以前可是京城的大户,官居三品。传到这代,出了齐小狄这个小子,估计要更败了。
这样说来,莫习凛还是比自家弟弟可靠多了。
夜晚的风渐凉,齐小季突然觉得有点冷。
不远处,一团黑影迅速地移了过来。远远看去,好象舞动着一片风帆……那傻瓜,老远的就脱下衣服,举着跑过来。
还带着他体温的衣服披在了齐小季的身子上。他的衣服太大了,他的袖子太长了……她嘴里咕哝着,却让那抹温暖在自已的身上肆意地乱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弟说的。这么晚,见你还没回家,就过来了。”
齐小季身子不冷了,问:“你为什么想娶我?”
这话一出,莫习凛眼里的光更甚,他一字一句:“我想知道你是否爱我……娶到你,让你爱上我。”
“因为那次我救了你?”
“不。”莫习凛认真道,“因为你很坚强,你有其他女孩没有的韧性,而且敢说敢做,在我心里,没有任何女孩比得上你。”
不知为何,齐小季此时的脸红极了。她扭头,换了个话题:“咦?我采的这些东西要放哪里?”
莫习凛主动搬来角落的圆篓和方筐,两道身影,在浓浓夜色下,将劳动成果装进去,彼此的心好似也装进了对方心里。
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于以湘之?维锜及釜。
(三)
隔日,齐小季就开始了忙碌。
将采来的菜炒了,一道道摆上祠堂,老爹和小弟已经泪流满面。
“不要哭啦,都还没嫁呢!”
老爹不舍地看着女儿:“若还在京城,你自己都不用动手做这些了。”
“爹啊,我习惯了,没事。”
家里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能撑到现在算还好啦。不过莫习凛的聘金,足够老爹和小弟生活几年了。
祭拜开始,没有鸣炮,齐小季先对祖先三鞠躬,接着便是进馔,将供品前推一点,盖子打开,酒盖打开,倒了一些。
倒好酒,面对诣神位,齐小季开始上香。她在香案右侧点香递与老爹,老爹举与眉齐,递与左侧,左侧需与眉齐,插于香炉。然后再是她和小弟,插完香深深三拜。
行初献礼。老爹负责诣酒樽所,酒樽生注酒,酒罇生。齐小季奠帛,献爵,(皆从右侧递至左侧)献食、献果,再次鞠躬。
行终献礼。老爹诣酒樽所酒罇生注酒,然后一家人遗弃面向神位,从右侧递至左侧献食、献果。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可以饮福受胙了。”老爹这样说着,诣香案前,将福酒和福胙高举过顶。
“爹,我想吃糕点。”齐小狄眼睛冒光地盯着吃的,一大早来祭拜祖先,真的是饿极了。
头顶传来一声“啪”的声音,齐小狄捂着头转向旁边:“姐,你干啥打我?”
“手痒了。”
“呼,你是故意的!”
“怎样?”
“我要告诉莫大哥去,说你不贤惠,还抠门小气……”
“去啊去啊,你敢去我就不让你再进这个家门。”
他们姐弟吵得不亦乐乎,完全没发现祠堂门口站的人。
齐老爹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招呼:“贤侄,以后我的闺女要拜托你了。”
“谁?”
齐小季转头,对上莫习凛的眼,内心莫名一颤。
叶家客栈正在举行叶玉珩第二个孩子的满月酒宴席,高朋满座,无比热闹。
花你钱的身影更是积极穿梭在人群里,怀里的孩子,用金线丝绸裹着,还戴着一面昂贵的小金牌,金贵得不得了。
席间花大昌笑的尤其开怀,当初把女儿“卖”给叶玉珩真是赚了!从此花叶两家,生意蒸蒸日上,而且三年抱两,天伦之乐啊。
“你带我来蹭吃蹭喝啊……真好。”齐小季边说边往嘴里塞食物。
莫习凛问了一句:“喜欢叶家客栈吗?”
“喜欢啊。叶城最好最大的客栈呐,这里的东西也最贵呢。”
“那我们成亲可以在这里摆宴席。”
“啊?”齐小季瞪大眼,“会不会太奢侈?”已经要了他那么多聘金,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那边破费太多了。
“莫兄。”叶玉珩走了过来。
作为叶城三杰,叶玉珩、莫习凛、陆归阎都是众所周知,各有所长,他们也是很好的结义兄弟。
“恭喜叶弟再添爱子。”
“莫兄的婚期近了吧?”叶玉珩看了他身边的女孩一眼,了然一笑,“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小季’姑娘,果然不一般。到时莫兄的婚宴,小弟这里可以免费准备提供。”
乍听见“免费”二字,两个耳尖的女孩叫了出声。
“叶狐狸你给我说什么呢!”
“真的免费啊!”
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无奈一笑。
莫习凛低头扣住齐小季的手,“娶你,做什么都不悔。”
以后,莫家就开始热闹了。
篇末语
对于这首诗的主旨,《左传·隐公三年》将其与《采蘩》、《行苇》、《泂酌》同视为“昭忠信”之作,而更多的古代学者受“诗教”的影响。根据《礼记·昏义》为说,认为是贵族之女出嫁前去宗庙祭祀祖先的诗。全诗节奏迅捷奔放,气势雄伟,而五个“于以”的具体含意又不完全雷同,连绵起伏,摇曳多姿,文末“谁其尸之,有齐季女”戛然收束,奇绝卓特,烘云托月般地将季女的美好形象展现给读者。
根据文献可以知道,在古代,贵族之女出嫁前必须到宗庙去祭祀祖先,同时学习婚后的有关礼节。这时,奴隶们为其主人采办祭品、整治祭具、设置祭坛,奔走终日、劳碌不堪,这首诗就是描写她们劳动过程的。全诗三章,每章四句。首章两问两答,点出采苹菜、采水藻的地点,次章两问两答,点出盛放、烹煮祭品的器皿,末章两问两答,点出祭地和主祭之人。
俗话说:“上供神吃,心到佛知。”这些普普通通的祭品和繁琐的礼仪,却蕴积着人们的寄托和希冀,因而围绕祭祀的一切活动都无比虔诚、圣洁、庄重,正如《左传·隐公三年》所说:“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因此,诗人不厌其烦,不惜笔墨,层次井然地叙写祭品、祭器、祭地、祭人,将繁重而又枯燥的劳动过程描写得绘声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