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阵“丁冬、丁冬”的滴水声传入耳内时,艳灵使者松开了与他牵拉的手,一掌推在虎娃的背上,“进去吧!小子,祝你好运!”尖细的语声在黑暗空间里回荡开,夹着一阵渐去渐远的脚步声——艳灵使者已完成使命,离开了。
虎娃经他这么一推,踉跄着冲进了一个神秘而又诡异的空间——
地宫底下,穿出甬道,豁然开朗处,出现了座座人工开凿的洞体,洞内岩壁、钟乳石、滴水声声,一个个形态奇特的洞体,大洞里藏有小的洞穴,曲折通道连接着每个洞,弯来绕去,宛如迷宫。
在里头转了十几圈,虎娃越看越是心惊——环环相绕的洞体内均用岩石雕塑成各类石像,其中有个最大的洞,四壁凿出无数龛位,神龛莲座上塑有一尊尊形态惟妙惟肖的罗汉,十八个神龛内十八罗汉像应有尽有!与之相邻的另一个洞内岩壁上凿了浮雕,细看,竟是一幅幅春宫图。
眼角余光略微扫到壁上,春宫图中的人物线条似用水银镏金勾勒而成,流动的金属光束,使得人物形态线条流动变幻,巫山云雨的场面格外逼真!只瞄了一眼,虎娃烫红了耳根,疾步走开了。又绕到了光线尤其黑暗的一个洞内,用火石往地上擦出些许火花,借着稍纵即逝的光亮,往洞的四周一看,虎娃冷不丁打个激灵,就在他的面前,赫然立着阎王鬼差——牛头马面!这个洞竟是被布置成了阴曹地府的形态,阎王殿上肃立着阎罗王、判官、黑白无常,面貌狰狞骇人!
凶神恶煞铜铃巨目怒瞪着闯入阎罗殿的凡人,阴森恐怖的氛围,令人毛骨悚然!
匆匆绕过“阎罗殿”,虎娃低着头飞快地往前走。
在山腹内的洞中洞绕了许久,忽见前方隐隐闪烁着一点光亮,觅着微弱光源,他疾步走进了一个岩洞内。
这个洞里有光,柔和的波光自洞中一潭碧水中折荡出来,放缓了脚步,踱至水潭边,低头一看,潭中竟有大块大块莹莹发光的玉石。虎娃弯腰挽袖,把手探入水潭中,测试温度——若是地底冒出的井水,冬暖夏凉,必然不会刺骨生寒,但他伸手一触,这潭水却是冰寒刺骨,似是承接来沉蓄已久的雨雪之露。
心念一动,他仰起脸往洞顶望去,这一看,他便吃惊地发现水潭正上方的洞顶乳岩上有个玉雕的裸身美人,半伏着身子,双手向下微张,双唇开启,似在呐喊,卷曲盘绕在身上的乌黑长发竟是一根根僵硬的蛇,玉人的脸上有着极其逼真的痛苦绝望的表情,睁开的双眼没有瞳人,白白的一片,似凝结了千年幽怨般的冰寒。当虎娃仰起脸看她时,她眼中滴落了点点“泪水”,如融开的冰雪,化作眼泪流淌着,一滴一滴,丁丁冬冬落入水潭。
滴水声清晰回荡在洞中,似是觉察了不速之客的到来,玉人泪流不止,洞顶也突然发出奇异的声响,一束亮光从洞顶中央缓缓扩散,渐渐的,整个洞顶亮了起来,白蒙蒙的光,如虚幻一般,亮得刺眼!
眯了眯眼,虎娃凝神盯着洞顶,本以为洞顶镶嵌了发光的矿石,等他看清了发光洞顶的形态后,整个人都骇然震愣住了——
洞的顶部,匪夷所思地冻结凝固着无数根冰柱,如钟乳石般倒悬下来,每根冰柱内赫然冰冻着一个个披散着银白长发的“人”,宛如蝙蝠一般,倒挂在洞顶。冰柱上散发出银白的光,蒙蒙光束使人如坠虚幻之境。
整个洞顶抖震出低沉的“呜呜”声,夹杂着冰棱迸裂般的响声,根根冰柱如葫芦壳般由中间裂开,倒挂在冰柱里面的“人”竟然动了,如蝙蝠展翼,展开身上披的白色薄纱,挣脱冰柱,一个个形同幽灵,在洞顶飘来荡去,银白的长发敲击着冰柱,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吟声,交织成奇异的音律。
真个……见鬼了?!
虎娃呆呆地看着飘荡在上方的幽灵,过度震惊之下,脑海里已然一片空白,忽听一阵裂帛般刺耳的声响骤起,飘荡在洞顶的幽灵猝然化作道道白光,浮光掠影般射向岩洞四壁,撞上岩壁迸溅出晕晕火光,洞体四壁霎时间交织出绚烂光幕,如春日里烂漫绽放的桃花,怒放到最灿烂的一瞬,灼灼桃色,令人目眩神迷!
“桃花源!”
一声惊呼,他的目光猝然凝住,看着桃色绽开的四面岩壁上,光彩迷幻,一片斑斓之中,一幅幅壁画赫然呈现!
一片桃色灼灼的迷离幻彩之中,岩洞的四面壁上,映照出了一幅幅壁画,流利的线条勾勒匀称,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明暗色彩,竟是幅幅栩栩如生的仕女图——果真是站在了墙上的女子们!
“她们就是桃花源里的姑娘?”
虎娃啼笑皆非:画中人罢了,如何开得了荤?
“画饼充饥么?!”笑罢,却又被斑斓迷幻的色彩吸引着,他负手走到岩壁前,细细欣赏起壁画来。
壁画上的女子穿着打扮、容貌神态各不相同,却被一支神来妙笔画得犹如真人般活色生香,仿佛只须冲她们招招手,她们便会从画中走出来,活生生地站到你面前似的,极是传神!
在迷离虚幻般的桃色光彩映照下,他从第一幅壁画开始,一张接一张地凝神观摩,画中女子有的冲他嫣然而笑,有的冲他轻颦黛眉,其中一幅画中的女子竟冲他眨了眨眼。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凝眸细看,画中女子竟似活了一般,冲他频频眨眼。
真个……有鬼?!
冷不丁从心口蹿起的寒气,令他打了个激灵,匆忙挪步往后退,画中女子的眼珠子竟也随着他移动的方位转动了一下,虎娃心中更是骇怪,头皮阵阵发麻,急急背过身去,不敢去看那幅诡异之极的画。
背转身时,他的视线恰巧落在了另一幅壁画上,这画中的女孩,柔媚的翠柳色长裙,抓髻荆钗、丫头打扮,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眼中秋波盈盈,巧笑倩兮,笑靥里却隐了几分羞怯,柔弱纤细、清秀如莲——桃红双颊一侧,当真纹了朵小小含苞的莲,生香真色,诱人之极!
丫头?!
心头陡然一惊,虎娃疾步上前,钉足壁画前,目光已然由迷惑转至痴然,痴痴地凝视着画中的小倩,柳色柔媚长裙下摆,微露了狐妖之尾,在虎娃凝目注视她时,狐尾轻摇,画上一缕桃色轻烟升腾而起,迷惑似的,勾住了画前小子的魂魄,不知不觉中,虎娃把手伸向了壁画。
十指碰触到画中狐妖之女的双颊,他脑子里突然一阵眩晕,忙闭上眼待眩晕感消退,再睁眼看时,骇然发现画中女子竟不翼而飞,壁画裱框内独留一片空白!惶惑地转头四处张望,他又吃惊地看到其他壁画中的女子都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是真?是幻?还是……真个见鬼了?!
一股凉嗖嗖的寒气从脚底心蹿到心窝子里,猛打一寒战,他瞪大了眼,一面警惕地看着四周,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刚退了三步,一只苍白的手,猝然从他背后伸出,轻轻的、轻轻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心,霍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一点点地扭转着异常僵硬的脖子,往背后望去——背后有人!一个裙下微露狐微的女子,悄然站在他背后。眉目风情,一颦一笑,竟是无限的温柔婉约!与那幅壁画中女子的容貌、穿着竟是一模一样,一双会说话的眸子里,含情脉脉,纤纤玉手轻柔地拍在他肩头,见他回头望来时,她冲着他抿嘴一笑。
含蓄而温婉的笑声,荡在桃色轻烟迷离的岩洞之中,虎娃已然分不清是真是幻,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口中喃喃:“丫头……”
狐妖“小倩”伸手轻轻地牵了牵他的一片衣角,嘤咛一声,娇笑着退到岩壁边上,站定后,冲他招了招手:“来呀,虎子!你快过来呀!”
“……丫头!”
带着恍惚的神情,他挪动了脚步,情不自禁地追向那抹倩影。就在那幅空白了的壁画前,小倩娇笑如花,不停招手,等他走得近些了,她猝然拧身,竟是往岩壁里走去,一道白光闪射,身影没入了岩壁,消失不见!
“等、等等……丫头——不要走!”
熟悉的悸动扰在胸口,如同被狐妖勾了魂儿似的,虎娃步步走到岩壁前,脚下仍未停顿,反而急切地加速往前冲,竟一头撞向了挂着壁画的岩壁!
耳畔犹在回荡洞中幽灵般的“呜呜”声,似嗟似叹,如泣如咽,伴随着洞顶玉雕的蛇发女子滴落在水潭中的“泪水”,“叮咚”之声不绝于耳……
冲到岩壁上的虎娃,非但没有撞破头,反倒一头穿入了那幅空白了的壁画之中!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洞里的人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