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二人一路走来,英莲也不哭闹,不一会儿就伏在肩头痴睡,士隐抚之心喜。今游玩毕,英莲便醒了,嚷着要回家,于是三人同归。
午饭后,雨村不知哪里去了。士隐独在书房小憩,抚书观看片刻,忽然睡意袭来,不觉伏几而寐,于是有梦。梦中至一所在,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放佛仙境一般的地儿,也没有旁人,只有花草,散出异香。头顶处一汪瀑水飞流直下,不远处的山尖上有一块圆石,阳光下趁得发亮,士隐走走看看,到处都是花草,也没有路。梦里士隐尚且纳闷,不知往何处去,也不知何为到此,只是心内欢喜。且看士隐转过瀑布,站在一碧潭水前,瀑布的水都在这里了。士隐往水里看,只见有一个白光闪过,疏忽不见了,士隐想来以为是瀑布的白影,但是在那白影里面复有一道白光,或明或暗,似有似无,士隐好奇,望之再三,再仰头望那瀑布,果然有一道缝隙,透出一点光出来,士隐大惊,忙转进瀑布激流之后,侧看去正有一个缝隙,不过尺半之宽,一个中人侧身或可进入。士隐也不多想,便侧身试着进去,约侧身行约三百米,忽有一番大光亮,士隐一看乃是一个神仙所在,比方才所看之景致复美十倍,士隐从来没来过这样地方,梦里尚且直拍腿。到此便有了路,士隐顺路下去,未几便到了一开阔处,这时迎面一个人道:“石头,回来了。”士隐不认得他,见他如此招呼自己,只得不说话,且点头应着。不一会儿,一群人过来,极热情地招呼他,士隐只点头应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外面怎么样了?”“外面还打仗吗?”“外面的王是谁哦?”“这么多年你过得咋样哦?”“石头,你媳妇等得你好苦哟。”“时间好快哦,转眼你都出去十七年喽。”“可不是哦,英莲也大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有问的,也有答的。士隐一听英莲,不觉眉眼一酸,说了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说的话:“英儿长大了?”士隐知是梦里,但是那一刻好像英莲真的大了,好像真的士隐好久不见了女儿了,想及此,泪几乎下来了。众人中一人答道:“可不是嘛,英莲都十七岁了。”士隐哭出来了。另一人接着道:“英莲现在都嫁人喽,嫁给了一个富商哟。”士隐忙道:“这里也有富商?”众人都只是笑。大家簇拥着牵引士隐到他的家,路上还是问来问去,还是那几个问题。士隐含泪,为什么含泪,他自己也不知道,答道:“外面还是乱的很,为什么乱,不就是打仗嘛,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没有个消停地时候,为什么?就是因为没王了嘛,外面的没人管喽,也没人管得住。”众人一听,自笑起来,一脸悻悻的面容。士隐接着道:“在外面不好混哦,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还得打仗,好大的仗好惨的仗,死的人堵住了河道,流的血染红了河水。你们看看我的右手,像僵住了似的,活动不灵便,这都是打仗弄的。此次回来,我再也不出去了。我就安心在这个地方了。”众人大笑。走着走着,便只剩下士隐一个人,忽然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幸好前面有路,士隐顺路下去。忽然看见旁边有一个土丘,前面立了一块石碑,上面一竖行字“甄氏秋菱之墓”,士隐见了自思付道,在这里碰到一个本家,也不知是谁家的儿女,只不知多少岁了。思付着便路过了,又回头望了一眼。下面再走几步,便又是一个大所在,原来是一个大湖,远处看天水连接,碧净碧净的水,绿蓝绿蓝的,士隐看的呆了,想哪里来的风景宛若仙境,比之前所观又复美了百倍。士隐又思量到,如此美景仙境,死了也心甘。忽然,士隐见前面不远处的湖面上一个隐士模样的人,倚坐在一杆枯木上,枯木停在水上,那隐士也停在水上,只见他伸手探出一根杆去,独自钓起鱼来。士隐待要说话,那人却也不扭头,只是摆起手来。士隐便不说话,只在附近走走看看。突然,湖面上那人立了起来,不停地向怀里扯钓绳,原来是钓到一只大鱼,只见那鱼就伏在水面间,那人拼命向怀里收绳,但是不一会儿,事情翻过来了,那鱼只一个劲地挣脱向前,牵引住那人也只得向前,枯木向水心里走,渐渐离岸远了。士隐忙到河边,想着赶紧救人一救,但是再抬眼看时,那人便不见了,只剩下一杆枯木停在湖面上。又是转眼间,士隐看到那鱼跃出出面,嘴里噙住似一个人的影,在它跳跃的刹那,好像故意给士隐看似的,露出狰狞的面容。士隐大惊,忙乱间脚下被东西绊住,也跌落到水里去了。士隐周身一颤,醒了过来,额头都是汗滴,不住地长吁几声。
“士隐兄,怎么了?”雨村道。
士隐不妨见雨村在此,一抬头便见他喜气盈腮,更觉精神,便笑道:“没什么,做了个梦。本想小憩片刻,不想睡了更觉累了。雨兄何时在此?”
雨村道:“我也是刚进来的。”
士隐道:“哦。今日见雨兄满额神韵,好不精神,想来是有好事要告我呀。”
雨村道:“兄取笑了,实有事同兄商议。”
雨村便坐下,正要说话。忽见士隐走向门边,向外高声道:“霍启,将莲儿抱来。”说罢,士隐方才转身坐下,对雨村道:“雨兄何事?但说无妨。”
雨村先吃口茶,刚要说话,只见娇杏抱着英莲进来,英莲叫道:“父亲。”士隐接过英莲抱在怀里,便向雨村道:“雨兄有何要事相商?”雨村正专心喝茶,听士隐一唤,茶却直喷口鼻,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狼狈不堪。娇杏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子向雨村靠了靠,将手绢递给他擦拭。雨村接了,以手绢掩鼻,终于不再咳嗽。士隐见娇杏还不离去,便道:“你先去罢,莲儿由我抱着就好。”于是娇杏答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