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娇杏反身关门那一刹,不觉的往书案上雨村那幅字画看,碰巧雨村看见了,便冲娇杏一笑,娇杏看到雨村对她笑了,也不觉两腮一红,含笑关门去了,雨村自在房内。不久,听有人敲门进来,对雨村道:“公子,房舍已收拾好了,请!”雨村一听,便知此人是霍启,笑道:“霍兄辛苦了!”霍启一听,忙道:“我叫霍启,是这府里的奴才,公子有什么吩咐尽可对我讲。”雨村一笑,便跟着霍启出去了。
第二天,雨村起身,早有人送来早饭。雨村吃毕,自赶到书房来,见士隐不在,便于书架上自寻了孟子来大声诵读。不多时,一个声音道:“雨兄好兴致啊”,只见士隐推门进来,怀中复抱着英莲,见了雨村,士隐轻拍英莲教训她给雨村问好,英莲却只是不回头,只顾伏在士隐肩上,小嘴噙着手指头。士隐忙道:“小女今天认生了,雨兄勿见怪啊。”雨村道:“到底是孩子,原也如此。”士隐道:“雨兄初来此地,必然对此地不熟。我愿作向导,我们不妨一同外出转看转看。”雨村道:“甚好!弟也正有此意。”二人遂携手出门,外面阳光正好,大冷天晒得人懒懒的。
士隐家出门便是一条直道,贯通东西,其家隔壁便是葫芦庙,香火甚旺,来往人口络绎不绝。士隐亦常携携小女到此,与庙内住持大空和尚交好,二人亦常同坐长谈,所谈不过是些古今人物逸事。于是这天,士隐便引了雨村到此葫芦庙中。此庙依山脚而建,方圆并不大,然建筑错落有致,整体格局却十分奇特,真好似一个葫芦形状。
雨村见此,便向士隐寻问,士隐介绍道:“这座寺庙传说始建于秦一统六国时,后来战事纷纭,朝代更迭,几度兴废重建,才成了今天的模样。秦始建时并不是一座寺庙,那时候长安还没有和尚呢,所以最开始是皇家的家庙,亦是重器馆藏之地,后来战争中庙宇被毁,人口离散,建筑焚烧,重器亦不知去向,后来此地也被弃了。魏晋时期有名僧人,不知何号,游历天下,后看中此地,遂将数十年化缘所得发挥出,依山在此建了一栋楼舍,做了主持,逐渐积累了几个和尚,后来此僧人圆寂,几世后又有一位歧路禅师,在此修行,今庙后仍供奉有歧路禅师的真身舍利塔。”
雨村听了,道:“得道高僧,当如此也。我们且去看看。”
士隐道:“不急,待我细讲来。雨兄你看见这寺后面的山石土丘了吗,顶上还有一块圆石,很有名的,多少人来游看。都说圆石是块镇墓石,至于是谁的墓石,也无人知晓。这山脚下的这块地,也就是现在寺庙所在的地方,起先的房屋建筑毁于战火,现在是寺庙是有宋以来才建的,而且原先也不叫什么葫芦寺,而就叫作镇墓寺。后来朝代更替,此地成了葫芦庙。”
雨村倾耳细听,到此便问道:“好奇的名字,何以就叫做葫芦庙呢?”
士隐道:“葫芦庙名字已奇,其来历也奇,但不知真假,都是口耳传说。今儿我姑妄说之,雨兄也姑妄听之。”
雨村道:“历来如此,如此甚是,愿闻其详。”说罢二人一笑。
士隐便道:“我也是听人说,早年战乱,此地为天火所焚,长久寸草不生,尽是干土,大风一刮,黄土满天。后来,传说女娲娘娘可怜见此地荒凉,便丢一粒葫芦籽在此,经雨后生根发芽,开花后借出一满茎的葫芦娃娃,熟透了无人采摘又烂在这里。不出几年,此地便是乌泱泱一片葫芦,后来有皇家在此建寺,寺毁后又建了这庙,取名葫芦庙正是念及了女娲娘娘的恩泽。”
雨村听了,道:“着实有几分奇处。”
士隐又指着山顶的圆石,道:“还有一种说法,是我常在此游览悟出来的,雨兄可否一听?”
雨村道:“求之不得”。
士隐便道:“雨兄且看这山这圆石,不正是一个葫芦样子么,上面圆石乃是上截,这山丘乃是下截。”说罢捋了捋胡须。
雨村道:“这意思倒好,只是上面一截未免也忒小了些。”
士隐道:“无妨。我想来这上截原是大的,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看着圆石高高在上,历经风吹日晒雨拍雪打,因此小了也未可知,将来再小些或没有了亦未可知。”
雨村道:“兄所言正是。”二人说罢,便入了庙内细看。葫芦庙内住持大空和尚亦在,故士隐引导雨村入见,相谈甚欢,便由大空和尚便引这二人随处观看。
大和尚听说雨村乃北方人,初来此地,没有谋生的差事,更无休停之所,便发动恻隐之心,滴下泪来。原来这和尚也是北方人,三十年前来至金陵寻亲访友,却一无所获,后沦为乞丐,日夜靠乞食过活,尝尽人生冷暖。后遇一道人,片言点破迷关,便随他去了,号曰大空,四处云游,无有定所,虽然行脚苦寒,却遍历天下名刹,更访得许多僧佛道子,实堪闻记。后那道人与大空复来此姑苏,适逢道人仙化而去,于是大空便歇脚在此,不数年便作了这里的大和尚,因葫芦寺与士隐家是隔壁,故而常见相熟。今见士隐携雨村来,喜爱其才,故而多谈了几句。于是,向雨村道:“施主初访此地,贫僧斋寺尚有几间余室,平时仅供来往游僧香客暂歇,施主即居无定所,便可搬来寺内居住,每日亦有两餐粗薄斋饭,不知施主意下如何。”雨村喜道:“多谢住持厚意,如此可无忧矣。”士隐也道:“雨兄实可安心住在我处,不须多虑。”雨村躬身谢道:“兄之心意弟实知之。弟孤身一人,待收拾停当后便预谋些差事糊口,将来不免人事纷杂庸扰,使我心不安。”士隐待要说话,一直伏在肩头痴睡的英莲醒了。
醒了你道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