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爬趴在地上翻滚了十来圈,经过几个火堆最后终于有幸停在一块空地上。那个男人的脚力极大,先不说我,就连曲奇也完全免遭伤害,被冲力弹出去挺远。普通人决不能有这样的脚力,就算是受过训练的人在缺胳膊少腿的情况下释放出这般威力也的确牵强。
可怜的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会事,我不敢置信般望着曲奇。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但很快也成为大火燃烧的肥料,不见踪影。
刚才我扑过去时,曲奇立即将我挡在身前,如同她护住我那样。溃烂的手被夺取温度,只剩涩涩发抖的身躯承受背叛的疼痛。我被狠狠踢了一脚,这是替她承受的。虽然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曲奇拍拍身上的土,与满身狼狈的我截然不同,居高临下投射着蔑视的目光。那好像是物主在看塑料袋般的轻蔑,神如冰窖,淡漠如霜。仿佛要把一切都冻结一般,连与最后一缕阳光之间徘徊的机会都没有,那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完成任务,之后的你,只是累赘似的。
这样的眼神,好陌生。
“真慢,竟然才来。小孩就是小孩,这么点事儿就吓得半死……不过来的倒是时候,差一点就真得要没命了。托你的福,还帮我拖延了点时间。”她嘴角又撇出一道弧度,日轮与雪月霜花并列在寒冰上摇摆炙热。蛇的毒杏子丝丝想着,好胜本能再次诱惑着冲上血雨腥风地战场。那仅仅几十秒的时间似乎已经令她恢复体力。
这次的战斗是她挑起来的,她的突袭似乎令那男人有些手足无措。一直被自己压制的人怎么会反击呢?于是,便被砍中几十刀,掉下几个指头。血淋淋的啪嗒落地,伴着血管破裂声又在火中燃烧殆尽。在炽热中支离破碎的理智指引着,更是明确了他并非人类的事实。
“……”几番激战回合落于片刻平静,她难得在原地小歇,似笑非笑般转过头看着我,“真是个傻子,现在的状况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也只是我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多亏你还有点感激之心,要不然那几踢我还真的是承受不住。”
转而,她又转头看那个男人,“最近一个月内突然出现大量活死人,据调查,这些活死人都是曾经在我爷爷的医院去世的人,而在一个月前离奇的车祸案之后却全部失踪,突然以活人的姿态出现在各地做下杀人案。增加死人量,扩大自己的组织。但调查出来,更大的惊悚是这些活死人全部由一个领头的操控,那就是你,一个月前杀人案的幕后黑手,布鲁托。戴尔!”
我仿佛感到炸弹在我脑中爆炸:杀死爸爸妈妈的……是他?
震撼放大我的瞳孔,肇事者却还漫不经心般应了一声是啊,似乎是本就不想隐瞒的。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杀了人却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的人呢?他的心不会受到谴责?他不会感到不安?甚至连一点造物主给人本身的善意都磨灭了吗?
为什么上天要同时降临在我身上这么多磨难呢?但我也太奇怪了,明明是没有那一段与父母幸福快乐生活的记忆,为何悲伤还是如潮水一般的涌出?我不知道。
同情,怜悯,还是善意?大概这些属于人本性的东西,只要一个念头就会被允许发泄出来吧!
我呆愣,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旋。似乎比在得知自己的父母死去的时候还要伤心。因为记忆中没有他们对我的爱,但现在我的脑中只有一遍一遍对曲奇的回忆,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像是嵌在脑中一般久久挥之不去。直到再次被她当做挡箭牌拍飞在地上,从我嘴中吐出的殷红打破了仅存的所有幻想。
火只能这样烧着,烧毁希望,在悲鸣中颤抖出热烈的谎言。
曲奇挥掉竹剑上的血液,双目睁得奇大。我只能在原地微涩地抬头看着,其实我感觉不到自己在抖,咚咚咚好像只是世界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已经说过了吧,玫瑰的刺就像骨肉一样保护着脆弱的心灵啊!”
嗵!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
我张着大嘴,呼呼吸着刺激的烟雾。我感觉头像坏掉的拨浪鼓一般无法停止摇动,边摇头边停不住地往后退。但我还是感觉我只要退一步,曲奇便会穷追不舍般往前一步,世界在旋转!好晕!好晕啊!
“啊!”我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得使劲向周围跑去,我不停的向后看,不要追上我啊,不要追上我!
好恐怖!
那真正的痛苦与人性原本的善意,把我打得措手不及,我只得在黑红色地狱的业火中扑腾,我连求救的勇气都没有。等被右臂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刺激到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离地狱,身后已经没有那狰狞的恶鬼了!
悲伤的花,在人类的践踏下疯狂摇拽枝叶,无论如何也谱不出带有灵气的曲子。它悲啼,它彷徨,它挣扎,最后却只被人类的小踩踏否决一切,那它该是等待着被分解么?
月是那么红,红到人心底里去了。那恶魔的怜悯仿佛只是这场疯狂鸣奏中的一个小插曲,“活下去!”
人真是一个难以断定的物种,明明只是想救人却还要拐弯抹角。起码此时我是这样想的。
天明,我似乎是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光特别刺眼,它照亮了所有夜里大火燃烧殆尽的废墟:塌败的别墅,钢筋和混凝土破破烂烂的。已经折断的总是凄惨的掉落残渣。曾精心照料的花园,不知何时已被推倒了栅栏,各类花所剩无几,吱丫的唱着归魂歌。野玫瑰,它的刺,结果什么也保护不了。就像曲奇的尸体一样灰飞烟灭,连一点香气都没留下。
身后突然有一双大手拍上我的肩,抬头一看,是叶尘,那张又苍老了几分的面孔,正环视周围一切,眼镜反着光,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一定是非常非常悲伤的神色吧。
“抱歉啊,孩子,原本是想利用你除掉活死人这群挨千刀的,但没想到先把自己的孙女陪进去了。”
“为什么道歉?明明你现在应该比我更伤心。”
“……”
“曲奇没有错,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死了,她本来可以逃掉的,说不定还可以杀死那个活死人。都怪我,我是那么懦弱,……”我不相信她之前对我的照顾都是一个计划,哪有哪个劣质的计划会把诱饵放跑而把自己赔上?……是啊!利用我把那个人引出,然后自己独自应战,最后被火燃烧殆尽,这就是她给我最后的温柔吗?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太卑鄙了。怎么可以这么温柔,这对接受的人太不公平了。
不,这都是那个活死人的错,明明就是他欺骗了爸爸,杀死了爸爸妈妈,现在又来杀我灭口。明明曲奇是无辜的,还杀死了她,他才是那个唯一要死的,骗子这种东西,这么卑鄙的东西,才应该,才应该……
“这也是那个孩子的宿命啊!”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沙土的摩擦声好像要直通我的思绪中心,
“宿命?如果被火烧死就是人的宿命的话,世界上哪还有活人?”
“为……什么?”我感到声带的振动像剪纸花一样疮痍满洞,带着祈求将希望的挚爱与爱同毁。在身体与战争中微妙的平衡点,久久僵持不下那莫名浮躁又实却淡然的情愫。
“······”他抽上一支烟,吸了几口,吐出白茫茫的尼古丁,烟呛人的味道随风融合在破败的土地上,如同黄泉路上不散的迷雾,吸收全部的悲伤和凄凉,然后又回归沉睡的古老大地中,只剩鬼魂空洞残破的灵魂。我也就空洞的看着这片破败的土地,呆愣着,与叶尘一起沉默。
吸了半根烟,他把剩下半根扔到地上踩灭,转身缓慢的走出废墟。
“小柯从小就被人厌恶,说她是天降煞星,只会捣乱。她也从小学着偷东西,一直到小学也没好转。我和她爸都忙,她妈早就不在了,没人管她,幸亏家住的偏僻,才没有给别人造成太大麻烦。”他张口说着说着,仿佛扯到了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在稀薄的白烟中,我似乎看到了属于曲奇的那一段神秘的过去。
“上小学后,她不学习,整天打架。一次还逃了一天的课,之后被他爸在老桥底下找到,还有一个遍体血口的高年级生。当时小柯鼻青脸肿的,身后护着一群小猫。他爸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因为那个高年级生虐杀小猫,就和他打起来了。他爸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他们送去医院······在她七岁生日那天,她爸破天荒地的给她庆了一次生,礼物就是那把竹剑。还告诉她,她是个好孩子,永远都要记住,这把剑只为她心中的正义而生,要对这剑负起责任。那之后,,就经常带她到自己的警署,执行简单的任务也会带上她。看自己爸爸这样耀眼,即使不说也知道她心里很羡慕。可之后在执行一次高危任务中,他爸却为救队员牺牲了,哦···那个人的亲属就是经常来看你们的丹妮阿姨。那之后,就看不见小柯有什么不良行为,大概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一直有个执念:想继承她爸的精神。你一来,活死人的消息也被她知道了,大概那时候啊,一切都成定局了······我要谢谢你,这几个月,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说完这么一长串故事,叶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里,只在恍惚中传来一缕颓唐的叮咛:“所以,不要伤心,那孩子应该很满足了。”
“为了保护而死······”这是多么,可笑“就因为一个执念,曲奇你好狡猾”你以为我会高兴吗?“我好恨你,你让我永远记住这段伤心的历史了”但是我怎么恨呢?“所以我好像只能接下这个执念了。”感到腿已跪得麻木,踉跄一下站起,又带走一片烟雾。尘雾之中,掩埋了用了的沉睡之人。
太阳给我开了个玩笑,我不知道他已经回家了。
“代表黎明的里昂,对你一定很合适。可我不喜欢这寓意,就好像在嘲笑现在的我一样。你有没有听过赫尔这名字,是北欧神话中的冥女王,从小被放逐到深海,是个人家人怕的怪物。你说要我取个阳光的名字,我就偏偏不如你所愿······叶曲柯,你听好了,我叫赫尔,是你这混蛋的朋友!”我费尽最后一点力气向空阔的四周大喊,仿佛是为了终止一切不安。
神明给了我一个游乐场,让我和兔子住在一起,我却只是终日的停在摩天轮的最高点,看着弥红灯闪烁罢了。
一次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