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松
《红岩》一画是我的大胆尝试。从构思到创作的整个过程中,我始终遵照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形式和内容相一致的原则来进行的。当然既是尝试,便不够成熟,记下点滴经验,目的是求教。
1960年9月瞻仰革命纪念地红岩村,描得几张不同角度的素材稿,可惜时间太短促,生活体验很不够。到了长沙开始整理写生稿,初次产生一张“纪录片”(曾在北京“山河新貌”展览会中展出),画中所吸取的素材是:坡脚的大黄桷树(这是有名的“阴阳界”)、纪念馆、绕馆的芭蕉、馆侧一株大树和一株柏树,还有礼堂和侧屋。这都是此画取材现实的基础。
我首先想,这是歌颂革命史的画,要从一个“红”字上做文章,大胆的把原来满种芭蕉的土坡改用红色画成岩石。全幅只用墨和红二色组成。其中有一个插曲,芭蕉起初用白描法,当时大家以为未完成,说要加些绿色,我不同意,甚而有人以为我个性太强,不接受人家的意见。我动摇起来,加些淡石绿,但是一加绿色我立刻懊悔了。全幅红得不单纯,不突出,红绿对比,影响气氛,画面也庸俗。黄桷树只画一枝,压压角,增加画面稳定性,但有些程式化。
这一题材,从1960年到1962年,其间经过数十次的修改,但始终为生活现象所束缚,不敢有浪漫主义,反而灰溜溜的,红得不透,主题思想不突出。虽然芭蕉用白描,黄桷树尽量缩小地盘,终觉显得不够。后来重行考虑,把黄桷树干脆“割爱”,扩大了红色岩石的面积;这样一来,全幅通红,红色的革命气象豁然显露了。
纪念馆是重要的材料,不能“浪漫”掉,把它体积缩小,推得更高,有“高山仰止”的崇高感觉。馆旁两树合成一株大柏树,象征坚贞的革命气节(我刚从山东回来,把在泰山和曲阜所见的古柏移植一株来)。
远山压低,让古柏直穿过天空,郁郁森森的气氛更足了。并觉得这样的处理,构图、色彩、素材上的取舍都紧扣住现实基础,也发挥了“浪漫”作用,这形式,是符合于思想内容要求的。
表现方法:白描芭蕉和朱砂画石,都是传统老方法,不是我的创新。
芭蕉白描,既可加强红色,也加强了画面的节奏感。否则,就有沉闷感觉,朱砂画石,恰巧表现“红岩”,顺手拈来,古为今用。这真是掠古人之美了。
再说说题句:画上题诗,是传统形式之一,诗不是画的说明书,是画龙点睛,题外生发,能引导读者进入更深更美的境界中去,对画面也起装饰作用。我一向喜欢这样做。最初我作二首五言律诗,但画面已够,不宜多题,最后改写一首五言绝句:“风雨万方黑,红岩一帜红。仰钦奋彤笔,挥洒曙光中。”前两句概括了“红岩”的革命史实,后两句是叙述我作画的动机和情感。“彤笔”是歌颂历史的彩笔。“彤”字作赤色解,我用红色画红岩,恰巧是语意双关。“挥洒曙光”,今天画红岩,已非万方黑的时代,这表示我的欢呼。曙光是红光,也是革命胜利的光芒,照得满幅通红,题句和画面及画的内容打成一片,渲染出一个“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