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沉寂中度过了四十多分钟,病房的门被打开,为首的大夫解下口罩,用无比沉痛的语气说,“抱歉,我们尽力了,周小姐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她的精神长期困扰压抑,失血过多而且身体状况欠佳,无法配合手术……请节哀。”
周夫人大叫一声不要便晕厥了过去,周勋然扶住怀内的她,眼眶微红,他咬牙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视若珍宝,她不能死。“
大夫再度沉声说了抱歉,身后护士推出那张病床,周裔楠从头到脚被蒙住了白色的床单,安静而消瘦,窄窄的一条。
我木然的望着,心里说不出悲哀,却也不舒服,她最后用口型对我说那句话,让我看到了她的悲哀,她只是用生命最后的赌注,来搏一把他一生的冠名。
我永远无法成为名正言顺的顾太太,可如果让她和我交换,她一定非常愿意。
有时候爱情伟大或者悲凉的地方都在于此,你用尽办法想要成为一个人名正言顺的另一半,但是当你走到最后的时候会觉得,如果他能爱我,那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有些时候,在爱情面前,名正言顺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我看着她的尸体,眼睛酸涩的要命,尽管我们并没有对周裔楠做出什么事情,她只是死于意外,但是我心里的歉疚,还是越来越深。我闭了闭眼睛,大朵大朵眼泪滚下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周裔楠哭,还是为了什么哭。只是在这一刻我非常的难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这样趾高气昂的一个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命运啊,真是一个琢磨不透的设定。
周夫人只是无力的晕厥,片刻就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那蒙住的尸体,忽然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这一次却是真的毫无知觉。
大夫手忙脚乱的将她抬上几久病床,往手术室推送,周勋然冷冷望着顾清平,顾清平此刻眼圈也是微红,他没有哭,看着周裔楠的尸体,定定的沉默。
周勋然忽然扬起手臂朝他脸上狠狠煽下,虽然他上了年纪,但到底是一生奉献在军人行业的男人,身手不是常人比得了,而且他用了全身力气,顾清平愣怔中毫无防备,被这一巴掌扇的高大的身躯踉跄一抖,朝着身侧栽下去,他靠住墙壁,我一把扶住他,惊恐地看着周勋然,“周老先生您这是做什么,他到底是您的女婿,您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这么做,也是丢了自己的面子。”
“你算什么东西?!有你的资格在我面前说话?我女儿尸骨未寒,你来炫耀什么?早知道今天,当初就应该直接灭了你!”
周老先生,我今天根本就不想过来,是您的女儿叫我来,她逼迫我一辈子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这对我来说是羞辱,哪是炫耀!
顾清平缓了一会儿,他直起身体,非常挺拔的站立着,他被扇的那半张脸,飞快的红肿起来,唇角染着鲜血,鼻孔内也流了一些血渍出来,我心疼的很想触摸一下,他握住我的手,看着周勋然说,“岳父。”
“不要叫我岳父,我担当不起。”
周勋然闭上眼睛,一脸哀痛,两名带来的佣人低头微微啜泣,大约是在难受周裔楠的离世。
“虽然裔楠去世了,但您仍就是我的岳父,这一点我会认同。”
“你认同的哪里是我这个岳父,你是在乎和裔楠的关系吗?你只是在乎在于我这里的目的和索取还能不能拥有,我告诉你,不能!曾经裔楠是你的妻子,我应该为你打点,但是现在她不在了,你明目张胆带着你的情人站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资格向我索要任何?”
顾清平的声音有点沙哑,“认不认我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节哀。裔楠生前最担心的一定也是二老,还请你们保护好身体。而我对裔楠我认为我也不再亏欠什么,我甚至答应了她不再娶妻。不能给我最爱的女人名分,是我的失败和惭愧,比在我心上插一刀都让我难受。你是裔楠的父亲,在您眼里她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她真如那般温柔善良吗?何念在整个事件中无辜又被动,但她还是愿意为了我,放弃很多,甚至吃很多苦。我现在正在着手调查一件事情,正在等待结果,如果结果出来之后和我想的一样,那么裔楠这颗心其实也很狠毒,否则我们怎么会匹配做夫妻?”
周勋然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敲打着手中的拐杖,“我女儿已经去了!你还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有没有良心!”
顾清平冷笑了一声“难道裔楠所获取的荣宠还不够吗?何念就活该受罪吗?当年是您逼走她,甚至您还想在暗中杀害她吧,为此我付出了什么代价,我想您是知道的。难道她现在不配站在我身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吗?裔楠临终之前的要求,只会让我觉得,她很可悲。”
周勋然是一个非常耿直的人,说话上自然是没有顾清平顺溜,直到说不过他,非常生气的站在原地撇过了头。护士早就将周裔楠的尸体推走,周勋然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等着周太太出来。
傅琰此时慌慌张张的跑上来,他的脸色变的异常苍白,顾清平看见他之后,拉着我走过去,非常严肃的问他,“保姆那边有没有问题,有什么结果吗?”
傅琰非常的为难,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开口,顾清平眼神狠戾,他才不得不说,“顾总……调查结果出来了,张哥亲自调查的,根据保姆交代,一层层查下去,发现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宇哥,保姆所有的说辞以及事物药物,都是宇哥吩咐的,所幸都没有成功。
顾清平并没有多惊讶,而是深深闭上眼睛,傅琰问他,“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宇哥为什么会这样,他跟了将总十年,从北上到这边,忠心没人抵得过,我自己背叛了顾总,他都不会。”
顾清平冷笑了一声,“我有自己的猜测,但是不知道对不对,我也是最近才看出来,他可能喜欢裔楠。”
顾清平话音刚落,从电梯内飞奔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冯宇,他手里提着桂花糕,大概是刚跑出去买的。他走过来几步,红着眼咬牙看着顾清平,“平哥,顾太太……她……去了?”
顾清平面无表情,眼底戾气很重,“现在是不是该我们算账了。”
冯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他额头的汗,大约刚才是跑着出去买东西,又跑着回来的,他的衬衣全部湿透,湿黏的贴在身体上。
顾清平冷笑一声说,“去了,最后一面是我和念念进去见的,我在她最后一刻伤透了她,出来几分钟就撒手人寰。”
冯宇忽然几乎奔溃的大哭起来,那么高大的男人,忽然蜷缩成一小团,他捂着脸,我看着他的身躯在不断的发抖,手里的桂花糕在听到消息的一刻掉在地上,隐约听见他低声呢喃,“我还买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惊讶的愣在原地,忽然觉得好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冯宇会待在周裔楠身边,他根本就没有被周勋然收买,他是被自己的心收买了。可我认识冯宇以来,从没有发现这一点,从来没有。我甚至还怀疑过他不喜欢女人,但我没想到他喜欢了不能喜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