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羽族并未懂得他话中的意思,只以为他被圣女的话伤到了。
洛羽是羽族最有天赋也是最为虔诚的祭司,自出生以来,就将复活圣女作为使命。上任祭司曾预言,他与圣女天凰有夙世纠葛,出生之时天降凤鸣,指示圣女转世之因,因此被族中寄予厚望,起名羽。
洛羽虽身世复杂,不能为外人道,却继承了羽族的一切特征,甚至生有两对羽翼,对其他族众十分漠然。
他生性冷漠高傲,唯一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只有圣女天凰,以至于发生了那件事。对于其中无辜的那个姑娘,他们虽有些不忍,却也只是静观其变,毕竟非我族类。
而洛羽更是对不相干的人毫不留情,即使他们应当是这世上最亲近一对。果真让洛羽成功找到契机,寻到了转世圣女,却就此功亏一篑。要说伤怀,也是应当的。
洛羽并非因此事而失落,只是因心中的猜想被证实而失态。
然而洛羽毕竟非同寻常,只失态了片刻,又恢复了高贵淡然的面目,领着两个侍卫离去。
至于山上的闹剧和之前还令他感兴趣的颜绯,他却是连看上一眼都未曾。
直到三名羽族远去,山上的众兽才反应过来,十分惊讶。并非是因为看见传说中的火凤,而是这火凤和蛋飞出的寒潭正是他们的老大的闭关之所,这么大的动静,竟也不见他们老大出现,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白虎和他们大王情谊深厚,当下也顾不得两个人族,急忙从山顶飞跃至崖下,伴随着响彻山谷的啸声。
听得它的呼唤,刹时一条躯体雪白的蛟龙飞起,化作一个中年人模样,立于山巅。而白虎也化作一个孩童模样跟在他身后。
颜绯只感到无边的威势,寒雪却眼眸一亮。
“前辈,可否与我一战?”
雪蛟失笑,“你不敌我一合之力。”
“虽不敌,且战。”
“你可是来自雪城,所为的是那冰魄寒刃?”
“是。”
“我昔年见过你父,你虽与他半点不同,却一样固执。且罢,冰魄寒刃非我之物,我不过负责看守而已,若是你能得剑灵认主,自是可以带走。然自它出世以来,凡三千载,却无人能得它认主,连你父也不能,可不要抱多少期望啊。”
听到“你父”二字之时,寒雪情绪突然有了剧烈波动,待听得后面的话,又平静下来,说道,“一试便知。”
“那么随我来。”雪蛟眼中有了淡淡欣赏,声色渐缓。
“前辈,晚辈可否随同观看?”眼中暖意凝固,雪蛟冷冷的看向一旁挤上前的颜绯。
颜绯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仍是顶着他冰冷压迫的目光说,“颜绯并非想故意冒犯,亦不是宵想那冰魄寒刃,只是有预感我的机缘在此,求前辈成全。”
颜绯虽然一向装成娇纵的性子,与族中同辈之人不合,却也在前辈面前十分低调,并不想得罪什么人,也不想引人注意,这一次却并不得已。她感觉到这寒潭之中有什么东西强烈的吸引着她,保不齐就是让她脱胎换骨的奇宝。心知瞒不过这里的主人,索性坦白交代,却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颜绯有些失落,恐怕只有日后再图谋了。
她没敢抬头,因此也没有看见雪蛟的复杂神色,先是冰冷,忽又变得欣喜异常,再然后却是失落颓然。
引得白虎惊讶的看着她,雪寒却只看她一眼,仍是无悲无喜的模样。
雪蛟终于恢复平静,应了下来,领了二人来到寒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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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下雪蛟给的避水丹,二人随之下水。
小小的寒潭内别有洞天。一半水成碧色,七彩光芒闪耀。一半澄澈透明,散发无尽寒气,在这中间,是一层冰雪凝结的天然屏壁。
雪蛟带着雪寒穿透冰层,将颜绯独自一人留在另一边寻找机缘。
远处有宫殿巍峨耸立,似有歌声传来,这歌声在颜绯听来竟有几分熟悉,越走近,熟悉之感越强,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宫殿呈火红色,异常华美,屋角门墙皆绣有凤凰纹饰。颜绯小心翼翼的推门走入,殿中殿外无一人踪影,心中那神秘的吸引力却愈渐强烈,直至她走到主殿前,心脏似乎要跳出来,眼前也出现了幻影。
宫阙林立,殿宇森严。云鹤啸唳间数十身影白衣飘摇乘风御剑往来,风姿高绝恍若流风回雪。银铃清泠随风摇荡,由一束金丝系于腰间,十数黑衣人飘然而来,足不沾地,黑底金纹的袍袖飞扬,身若流光,光影变化间,无数红花摇曳如蝶舞。
缈绵歌声忽起,远处阁楼高矗,绿瓦琉璃明珠映彩,檐角斜飞,偶有一滴琼汁滴落在光滑的白玉石阶,飞溅在阶前躬身侍弄花朵的女子衣衫上,宛若泪滴。
红衣似火的女子手持同样火红的剑,走至地宫之中。
浮光微凉,繁华初绽,大片妖冶如血的红色花朵氤氲着冷香盛开,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散朦胧的雾气,激荡起层层涟漪。
那一人立在花间,侧身而望,半张脸的轮廓精致得令人目眩。肌如白玉,眉目间似凝着冰霜。而他不经意望过来的目光也寒凉如雪。银发披散,在暗沉的忘川河畔似天际划过的月光,将这梦中沉沉暗影驱散。
白衣绣了银纹,宽袍大袖在花间散落开来,沾染了花香幽梦,衣袂间一截莹白胜雪的修长手指探出,捻了花枝,指尖沾染一点血红,似繁枝晴雪间一瞬春光旖旎。
那人缓缓折下一枝艳红花朵,行动间有一种与他冰雪气质不同的优雅散漫。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拈花一笑。刹那间,这暗影重重薄雾森森的一方天地似有百花开落,流云卷舒。这一人也不是身在地宫的囚徒,而是碧落九天的仙人临尘。
万丈红尘,千山暮雪,都仿佛绘这于一人眼中。极黑的眼眸似映着雪山绵延的皑皑霜雪天池盛开的寂寂白莲,这一笑间,却如冰雪消融莲花绽蕊,云破月来间幻化成人间锦绣烟花,秀丽山河画于眉上,薄唇绽一抹轻柔弧度,牵起丝丝缕缕的幽香,弥散。
一人,一花,一天地。仿佛只过了一瞬,光影变化间又恍惚有千万尘世轮转百亿城阙倾塌,他对她笑道,“我等了你许久,你终于来了。”
幻影外的颜绯没来由心悸,只见那女子蓦然大笑,将手中宝剑刺入男子心口,鲜血飞迸。
黑暗自身后侵蚀,这一方天地也开始坍塌。妖红的花朵碎作荧光在暗色中飞舞,红衣女子已消失不见,那人却仍静立着,笑看她,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绝艳。他立在光影尽头,对她伸出手。
颜绯眼中只剩下这,素手红花。
颜绯慢慢向他走去,穿过破碎的光影,终于触摸到那朵妖红的花。这一刻,这幻境轰然崩塌,颜绯跌落入黑暗深渊,她奋力看去,那人仍静立着,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端凝。微微一叹,那花自手中滑落,零落成血。
颜绯回过神来,却见她已推开殿门,走入其中。
殿中有一个鲜血绘制的阵法,阵眼插着一把剑。剑身火红,正是方才幻境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