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三人回到了张家。张家家主亲自来迎接,足显他对若夏的重视。
看到若夏时,张祁生虽有些失望,但并未怀疑她的身份,因为她带来的遗物中有他父亲生前的佩剑,这却是做不了假的。对于一旁来历不明的颜绯,他也只瞥了一眼,没有多做表示。
颜绯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一位故人,显然,那位故人并未认出她,也可能是不记得,毕竟传说中的秦家三少出了名的冷漠,不会记住不相干的人。
此时,秦朗站在张家家主身后,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移开视线,比之上次相见时更为冷漠。
颜绯不知心里是何感受,曾在众目睽睽之下三招就败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再次相见,那人却如此冷漠傲然的姿态。想来当时她恨极之下许下的三年之约,对方也不曾放在心上。真当是屈辱却又无可奈何,谁叫她技不如人呢?
只是,如今习得诀云剑,虽只三式,她到底有了几分胜算。这样想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一旁的张从越看到了,以为她对秦郎一见钟情,只惋惜这个小美人怎么眼神不好看上个冰碴子,少不得要碰壁的,竟也看好戏似的笑了。
若夏乍一来到陌生的环境,心中有了些许不安,拉着衣袖往颜绯身上靠,她下意识的觉得颜绯身上有令她安心的气息,刚开始淡淡的,过了一些时日,竟愈发浓烈。
张祁生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转头向管家吩咐了几句。
若夏被张祁生单独带走,想是要问些话。
颜绯随着管家往客房去。一路走来,并未看见多少女眷,就连婢女都少有,颜绯心里奇怪,却不好询问。
张家的客房在西苑,景致幽深,环境清雅,看起来住的人却不多。
管家将她带到客房,退下了,不多时带了两个美貌的婢子回来,说是婢女,却窈窕婉约,笑靥如花。
不等颜绯询问,两人自己开口,盈盈拜下:“奴婢流萤(落霞)见过小姐。”言语间神态自然,并无对来历不明之人的轻视,却也无多少恭敬,只是看她的眼神却有几分怪异,“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殊容,想必长大后必定会倾倒众生啊。”
颜绯直觉这话有深意,心道,自己不过在此借住几晚,试探一下张家的态度而已,到时自会离去,也并未放在心上。
晚间,颜绯才知道原因。
暮色四合。东苑里开始点亮一盏盏琉璃灯,流光溢彩。
一名美貌少女手提彩灯,从外面走来,笑道,“红叶姑娘,我家少爷请您赴宴。”
颜绯微微皱眉,虽心生不喜却不好推脱,只得随她前往东苑。
她们行的是一条小径,路旁树影婆娑,却似乎没有什么人影,十分幽静。灯光错落间,颜绯似看到一道红色的眸光一闪,再看去,除了黑黝黝的阴影,再不见其他。带路的女子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颜绯犹豫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在她身后,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眼睛的主人开始剧烈的颤抖。月光移动,照在那一片阴影上,映出一个少年的模样,慢慢的他停止颤动,平静下来,红色的眼眸慢慢变黑,他低下头,长长的额发也垂下来,遮住那双眼眸中神色,晦暗不清。
来到东苑,还未进去,颜绯就听到女子的笑闹声连成一片,一看之下,颜绯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女儿国。
月暗花明映朱颜。
红袖舞风,轻纱雾拢。张从越坐在上首,侧着身子,姿态风流,各色女子环绕,笑语盈盈。
一人于前台翩翩起舞,腰肢款摆,不经意间就露出一段雪白酮体,简直闪瞎人眼。
颜绯下意识的想转身就走,却不料张从越已看见了她,唤道:“红叶妹妹,怎的刚来就要走了?可是我招呼不周。”
颜绯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红叶”是叫她。没想到这张家少爷竟如此的风流,一时对他的好感再度下降,然而毕竟是她非要跟着张从越过来的,此时主人家邀请怎好推辞,却实在受不了这个画面,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看她不动,张从越也不恼,仍是笑着看她,也不说让她回去的话。
女子们停止了笑闹,气氛有些胶着。
她们当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位突然发出了笑声,那笑声说不出的好听,不显突兀,缓解了气氛。
“这位妹妹可是新来的,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少爷怜惜我们,与姐妹们作乐又有何见不得人的?妹妹身量虽小,却可见长大后的风姿,到时不知会引得多少人倾心。少爷见了妹妹就欢喜,我们姐妹也喜欢妹妹,妹妹怎的看不起我等,不想与我们亲热?”
张从越笑道,“花影说的不错。”
颜绯此时也镇定下来,不去看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垂眸思索。
张从越究竟想干啥?收了她?
表面上是如此,但凭张从越张家大少的身份和她与若夏的亲近,不当如此。再者,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张从越并非传说中那样沉沦女色,颜绯直觉他不简单。
看她不动,一旁伺候的小小侍女低垂着头走上前去,替她倒了杯果酒,颜绯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一饮而尽,才将目光投向那侍女,惊诧于她的小小年纪。
张从越确实不是为了收了她,而是经过父亲提点才发觉,颜绯出现的时机和她的表现都不寻常,张祁生大寿将近,为免出现什么意外,张从越才想要不动声色的试探她。
两人心思各异,院里的女子们却依旧语笑嫣然。
花影暗暗观察两人,笑得越发娇媚。
而只六七岁模样的侍女不敢抬头,怯怯地立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张从越似乎喝醉了,笑着让颜绯回去。
颜绯接过侍女递来的灯,走出了东苑。
她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去,忽然停了下来。
少年一身黑衣,身姿挺拔,面目深沉如渊,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剑一样锐利,锋芒毕露。
他对她说:“我记得你。你是,明颜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