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岁就上常青藤》一书中,曾以自己教育女儿的例子现身说法,强调父母向孩子传授正确的价值观念的重要性。有些读者的孩子已经上了大学,看了这本书才追悔莫及,发现自己忘了这一点,导致孩子长大后有了这么多毛病,很难再管教过来。另外有些读者则说,我讲得太理想主义,毕竟我女儿是在美国社会中长大,我的教育方法不适合“中国国情”。对这样的批评,我并非一点都不能接受。我常向亲友讲,在美国养孩子相对容易些。比如,为什么女儿没有我小时候向父母要钱的坏毛病?一是我们做父母的经常这样教育她,一是整个社会环境也给了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的朋友就是安娜那样的孩子。她从这样的朋友身上学到的东西,只能强化父母对她传授的价值观念。如果是在中国,她周围的朋友也许都是拿红包的孩子,而且可能聚在一起比谁的红包最大。这样,父母再想让她辛辛苦苦地靠卖橡皮挣学费,她就未必那么容易接受了。所以,“富二代”不仅是个家教问题,也是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不过,社会问题是能够被改正的,这就需要我们这代做父母的人在教育的价值观念上形成一种共识。这种共识如何建立?我和弟弟的那番谈话就是个起步,我们这代人首先要在亲友中开始这样的讨论,最终形成一种新的文化,为下一代的成长提供良好的环境。这是一种对社会的责任,为人父母的履行这种责任,就是履行对自己孩子的责任。
怎样用体育培养孩子的品格
记得那是女儿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到学校接她,孩子们都在教学楼后面的游乐场玩。我四下张望,试图在吵吵闹闹的孩子群中赶快找到她。这时,一群孩子突然从游乐场向另一头的操场方向跑去。我一眼就看到了女儿小小的身影。当我走过去时,她一个人正跑在最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小脸涨得通红,一副紧张的神情。也许是因为精神过度集中,她居然没有看见我,当我叫她时,她马上停下来,我赶紧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她那紧张的小脸,半天才松弛下来……
这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幕。当父亲的总是对女儿充满了无限的怜爱,喜欢小题大做,但是,这个场景确实让我想了许久。女儿从小就是个得宠、快乐的孩子,一直很合群、自信,从来不怕生人,我很少见到她有如此紧张的神情。这情景马上警示我面对一个过去没有想到的问题:女儿的个子实在太小。当孩子们随着年纪的增长,在学校有了越来越多独立玩耍的自由时,她体力不足就容易吃亏。很明显,当时那群孩子突然一路狂奔到操场那一端,女儿个小腿短,跟不上大家,很怕被丢下,一脸紧张。这种场面在没有家长和老师在场的情况下,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时间长了就会影响她的自信。以后不管她多么聪明能干,如果没有自信,就没有勇气站出来充当大家的领袖,争取本来是属于自己的机会,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潜能。
我们夫妻俩都属于袖珍体型。我身高1.67米,体重仅54公斤;妻子1.63米,在女性中还算是中等个儿,但体重仅45公斤多一点。这样的基因,大概决定了女儿在中国孩子中也是小个子。在美国,她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都是全年级个子最小的。到医院检查身体时,她连同龄人身高、体重分布表格中的下限也进不去。比如表上最低的1%孩子的体重是30~40磅(13.6~18.1公斤),她则连30磅都不到。乃至我不得不经常宽慰操心过度的妻子:“看看我们俩,放在同龄的美国人中,同样进不了最低的1%那道线。咱们没有麦克·泰森的基因嘛,如果咱们俩的孩子体重一下子达到5%,反而要担心了。”
话虽然这么说,问题还是存在,孩子的成长是个非常敏感的过程。如果孩子一直跟着父母,身心的成长自然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但进了学校,步入社会,就大不一样了。19世纪末,西方发达国家实行普及义务教育,本来在家跟着父母长大的孩子突然被要求到学校和其他的孩子一起读书,形成一个儿童社会,过去不存在或无所谓的一些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尖锐起来。比如,有些孩子进入社会群体后跟不上主流的节奏,功课很差,不仅影响了自己的身心发育,而且拖了全班的后腿,使整个课堂的进度不得不放慢。我们现在喜欢谈的智商,就是针对这种新的情况而发展出来的概念。那主要是法国政府委托心理学家研究孩子在不同年龄阶段的智能发育进度,找出特别慢的孩子,加以区别对待。所以,智商的概念实际就是智力年龄和生理年龄之间的比值。所谓“正常”的智商,是同龄人口的平均水平。比“正常”水平低太多或高太多,都需要特别处理。
智商低会影响孩子在学校的表现,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是,个子矮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呢?答案是肯定的。我一直到上初中时,都是全年级个子最小的,那时还是“文革”时期,学校经常“无法无天”。特别是在男生中,大个儿欺负小个儿如同家常便饭,我为此吃尽苦头,也留下了深刻的心理创伤。尽管我后来学业优秀,一路北大、耶鲁读下来,但是现在回想一下,觉得自己长期无法摆脱被人欺负的心态,性格懦弱,缺乏独创精神,特别是在二十多岁的事业关键期,因为没有敢为天下先的气概,大大妨碍了个人事业的发展。即使在一个比较正常的社会,个头儿高的人总会获得更多社会优势。许多历史学家指出,华盛顿在独立战争中之所以成为领袖、当选为美国的第一位总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个子高,有天然的权威。再看看杜鲁门之后美国的总统们,哪个是矮个子?西方还有着非常精确的统计调查显示,在平均人口中,身高每增长一英寸,收入就跟着相应增长。人口中身高最高的25%比起最低的25%来,平均收入要高9%~10%。
我不希望女儿重复我的童年。她确实也比我要幸运得多。美国的学校,对于欺负人有所谓“零容忍”的政策,女儿得到的保护还是相当充分的。我们也没有跟风让她去学在美国女孩子中特别时髦的足球,因为这几乎是让她和身体比自己大几号的孩子进行冲撞竞争,给她带来过大的心理压力,觉得自己低人一头。但是,这些还是不能抹杀一个简单的事实:她的身高和体重,使她在游乐场中成为天然的弱者。毕竟,在小学低年级,游乐场是孩子们社会化过程的核心场所,塑造着孩子心目中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如果家长对这方面的现象熟视无睹,让孩子在游乐场中形成跟从心理而不是领袖心理,到了青少年时期人格定型后,再矫正就变得非常困难了。
我也正是以这些为着眼点来帮助女儿,具体而言有两个步骤:第一是让她喜欢自己,第二是让她超越自己。
女儿上小学一二年级时,曾经向我们抱怨过几次;“我真希望自己长高一些、壮一些,现在低年级的孩子都比我高,甚至很轻松地能把我抱起来。”我们听了,马上哈哈大笑,摆出不以为意的样子。此时家长的态度非常重要,如果家长把这些当回事,孩子也会当回事。如果家长觉得这些无关紧要,孩子也就比较容易看得开。不过,我们也并非一笑了之,我随后和女儿说:“你要长高长壮,就要好好吃饭,但是,吃得过多也不好。难道你不觉得有这么个细小的身材很幸运吗?”
“为什么?”一心想变高变壮的女儿迷惑不解。
“看看,你是个芭蕾舞演员,你参加了《胡桃夹子》的演出,你要是长得那么高、那么壮,别人不能把你举起来,你能被选上台吗?”
“噢,确实是这样。”女儿的脸色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
女儿像许多女孩子一样,从小喜欢芭蕾舞,由于她的着迷,我们5岁时送她到波士顿芭蕾舞团的学校学习。到6岁时,就被选拔成为小演员,参加一年一度的《胡桃夹子》的演出,这是波士顿的一个传统。每到圣诞节时,波士顿芭蕾舞团就连续演十几场《胡桃夹子》。当地有女孩儿的家庭,经常在此时全家来看演出。波士顿芭蕾舞团整年的节目,只有这个赚钱,可以说全团就靠这个活。所以每年的演出都很盛大,广告宣传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女儿出于对芭蕾的热爱,学习上心,再加上个子小,适合扮演舞台上最袖珍的角色——中国娃娃。这样,她在激烈的选秀中脱颖而出,得以和那些芭蕾明星同台。每次我送她去演出,乘坐地铁时满车满街都是《胡桃夹子》的宣传画。乘客们看见她的造型,一下子就辨认出来:“啊,你今天去演出吗?是什么角色?”可想而知,这种经历仿佛是把一个6岁的孩子一下子推到了世界的中心,让她终生难忘。
我见女儿的眼睛亮起来,就借题发挥,大谈小个子的好处,并告诉她如果身材过胖会有什么害处。这样,她开始喜欢自己的身体,并为之而骄傲,甚至日后饮食相当节制,不乱吃甜食、零嘴,让我们当父母的省了不少心。
接下来,我就开始着手帮助她克服个子小所带来的心理弱势,具体的办法是游泳训练,这个选择其实很偶然。我们参加的健身俱乐部中有个游泳池,并有个由孩子组成的游泳队。训练女儿游泳,并不是要让她成为奥林匹克选手,而是要培养她的“成功人格”。孩子们最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其实这也不算是毛病,而是因孩子的发育阶段所决定的。年纪越小的孩子,其注意力时段越短,做事喜欢浅尝辄止。如果人为地把这一注意力时段拉长,超出孩子生理年龄所能承受的范围,那等于“揠苗助长”。比如让5岁的孩子一天练几个小时的钢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孩子迟早必须懂得,任何伟大的业绩都必须从小处着手,经过日积月累的训练,最后只有那些持之以恒的人才能成功。游泳是这方面一个很直接的例子。
在第一堂游泳课前,我把女儿拉到一边,小声地告诉她:“看看那些男孩子,都比你高半头甚至一头多,你可能游得过他们吗?”
“绝对不可能!”女儿急忙摇摇头,9岁孩子的心中早就有了成见:男孩子比女孩子壮得多,更何况人家这么大的个子,大概年龄也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