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党委已经研究过了。”梁书记成竹在胸,“地委组织部给了我们两个到地委党校参加下一期路线教育学习班的名额,党委决定让贾成龙去党校学习,一营那边再去一个。这样就把他和钱秀兰之间的联系隔断了,人分两地,再看反应。”
“好办法,好办法。”曾源拍手称快。
“那你们就按今天的部署行动。”梁书记鼓励曾源说,“曾源同志,这样以来,你那一头子的任务不轻哩,好自为之吧。”
曾源对吴建光说:“你那一头子够麻烦的,四面八方都得使劲哩。”
吴建光笑着说:“你那一头子还是前线,咱们是两股道上跑车’要到的是同一个车站,希望你及时发过来讯号,以免误点、撞车。”
“好!”曾源与吴建光紧紧捱手。
梁书记说就这样定了,允许你们今晚在家住一宿,明天立即分头行动。”
工作组的工作,从此进人了一个新阶段:两翼齐飞,城乡配合,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时隔一周之后,两地的工作皆有进展。
吴建光那边与农垦局和知青办的有关人员取得联系,沟通了思想。
党委已通知贾成龙去地委党校学习,现已到位。
在区招待所拜会、安慰了鲁翠萍的父母。鲁氏夫妇去玉门访友,约定一周后返回。
曾源这边的工作也在逐步推开。
根据面临的新情况和场党委梁书记的指示精神,曾源同黄建忠、魏志刚商定,采取先易后难的办法,对三起贾成龙涉嫌奸污女知青案进行逐个突破。
陶淑兰身上的问题,鉴于前一段揭破“石头记”之谜的后期,谈及她被庄效民调戏一事时,陶淑兰只哭不说的情景,问题已露苗头。这次正好接茬再耐心做工作,使她敞开心扉,坦露隐情,问题定会水落石出。
陶淑兰近来身体和情绪都比前一个时期有所好转。11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曾源与黄建忠、魏志刚三人来到陶淑兰宿舍找她谈话。完全是一种与人为善、坦诚相见的气氛。
曾源说陶淑兰同志,上次我们谈话时你哭得说不下去话了,人不伤心不落泪,当时我们考虑到你也许有什么难处不便说出口,我们也没强迫你说出来,让你考虑好了咱们再谈。工作组到三营这么长的时间了,是好是坏,有目共睹。现在客观条件有了一些变化,你如果信得过我们,就把你心里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说出来,我们是场党委派来的,一定为你做主……”
陶淑兰又一次伤悲不已,未语先泣:“我,我,我一定说……”她几次想开口又被什么思绪噎住了。
魏志刚递给她一杯水,安慰道:“你不要怕,不要有顾虑,还是说出来好,这叫自己解放自己。”
黄建忠不失三秦子弟的率直,把大家已经挤到嘴边的话一语道破你心里又气又怕的那个人是不是贾成龙?我们不能冤枉好人,但也不能放掉坏人!”
陶淑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曾源说:“现在党委把贾成龙调出去了,你还怕什么?你放心说,我们绝对替你保15—1陶淑兰抹了一把泪眼,似乎平静了一些:“……那几天庄效民老是来骚扰。有天瞌上我值夜班时,他还对我动手动脚,后来有个拖拉机手来领加班馒头,才把他吓跑了。”
“营里抓食堂工作的是副教导员贾成龙,有天晚上我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反映这事,没想到他竟是一只大色狼……”
陶淑兰边哭边诉开始时他还一本正经,还翻开本子做纪录,实际是假做作,他老拿眼睛瞥她,接着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又摸她的头发,又拍她的肩膀,装出一副长辈爱小辈的姿态说,别哭了,我一定替你作主。他撇嘴狞笑,忽然又变得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猛地将她抱住在她的脸上狂吻。他喘着气说:“你长得真美,难怪有不少人对你动心。”她拼死拒绝,他力气很大,就这样他撕破她的衣服,把她按倒在床上……陶淑兰还说贾成龙与庄效民是一路货。后来我听人说,庄效民调来食堂当上士兵,先是给贾成龙的小孩送了一套衣服,后来又采取少扣伙食费,照顾打好面等手法,多方讨好,以取得贾成龙的信任。贾成龙曾许诺发展庄效民入党,提拔庄效民当司务长。”她后悔去找贾成龙为她作主,“是一时瞎了眼睛。”
陶淑兰身上的问题得到落实,增强了突破另外两起同类案件的信心。
第二天上午,曾源派黄建忠回场向吴科长通气,返回时带来天津某街道办事处寄回的关于刘燕被贾成龙奸污,调查属实的公函。函称:街道妇联会同刘燕的父母一道给她做工作才得到落实。公函援引刘燕的申诉称:“去年夏天,营里成立业余演出队,由贾成龙具体领导,我是女演员组的小组长,因为演出方面的事,我找他的次数比较多。有天晚上,为了最后审定节目单,我又去找他,他请我吃黄花鱼罐头。还硬让我喝了两杯酒。他有意迎合我好出风头的虚荣心,内定我为演出队的报幕人,我只当他是关心我,信任我,乐在心中,笑在脸上。就在我兴高采烈之际,他将我抱到了他的床上。”
“事后他放话说:‘今晚的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能讲,一旦讲出去,我不认账,说你乱说,你一个姑娘家咋好做人?’我只好哑巴吃黄莲苦在心头。连我的男朋友邢旺有一一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也没给他讲,我怕他心急性格倔,闹出事来闯祸”
刘燕方面的问题,由于当地政府已核实,省去了许多麻烦,某种意义上讲,只等贾成龙签字画供了。
时隔一天之后,曾源带了魏志刚进城到医院探视邢旺有的病情,趁机进一步做做邢旺有的思想工作。由断指事件以来,曾源等用公正、坦诚的态度取得了邢旺有的信任和尊敬,工作组的话,他现在完全能够听得进去。
曾源深情地说:“小邢,对你的问题,组织上一定负责到底。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怀疑是冤枉了何教导员,至于是什么人糟害了小刘,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今后遇事一定要冷静,鲁莽行事后悔莫及。”
邢旺有摇摇头,摸摸脖子,自责地说:“那天我太冲动了,干出那种混账事,我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嘻……”曾源强忍住笑勉励他说,“有钱难买后悔药,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面对现实,你病愈出院后要做好在全分场的职工大会上做检査的准备,你的举动干扰了分场的生产秩序和生活秩序,这是对你能不能认错改错的一次考验。”“组织上对我这么耐心,我一定好好做检查,要不然,我就不是我娘养的。”邢旺有眼泪汪汪,一副忏悔相。
后来在营党委扩大会上讨论对那的处分问题时,曾源从革命的人道主义出发,力排众议,坚持对邢旺有免于处分。他说邢旺有在大会上的检讨很认真,也很诚恳,得到了大家的谅解;另一方面,他毕竟断了两根指头,年纪轻轻丧失了部分劳动能力,是无可挽回的,我们应当关心他,爱护他,鼓励他痛改前非,面向新的生活……”
曾源的发言得到了与会同志的认同。邢旺有问题,从悲剧开始,以人间真情终结。
钱秀兰对工作组的到来,既不放在眼里又心怀鬼胎,抱着“走着瞧,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直到贾成龙被调往党校学习,工作组又静悄悄地搞了几天令她难以捉摸的名堂,使她惶惶不可终日。
过去钱秀兰到场里闹事,欺软不怕硬,你软了她得寸进尺,你若严肃批评她,她会造谣诬蔑,倒打一耙。这次工作组对她既不软又不硬,而是采取外软内硬的态度。钱秀兰感到对工作组不同于对场领导,没有空子可钻。
工作组看穿了钱秀兰的空虚心理,采取将计就计,又吊她的胃口又不让她吃到嘴里。有一天晚饭后,钱秀兰又来到工作组住地打探消息。她以开玩笑的口吻问:“时间不短了,你们的牌怎么还不打出来?你们的底我清楚,我现在稳如泰山。”曾源还以开玩笑的口吻:“我们的牌轻易不打出来,打出来就抠底哩。”钱秀兰自讨设趣,转身就走。
贾成龙被隔离,对钱秀兰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一下子乱了阵脚。有天中午,她偷偷地跑到本连某职工家里打探消息,订立“攻守同盟”’她说:“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现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没了主心骨。”足见工作组此举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工作组选择在这个时候与钱秀兰正面接触目的有二:一是因势利导,晓以利害,促其转化;二是动员她主动揭穿与贾成龙搞假离婚的内幕。
第二天上午,曾源派人把钱秀兰叫到工作组住地谈话。事已至此,用不着再绕弯子了,都来个实话实说。
曾源说:“钱秀兰同志,这两年你东‘上访’,西‘告状’,表面上看,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充当了‘反潮流’的急先锋,实际上你心里并不踏实,你心虚,你有后怕,常常吃不好,睡不好,这事情你瞒不了我们。你也有过拉倒的念头,只是由不得你自己,有人为你撑腰、打气,实际是教唆你。你现在回头悔过,还为时不晚。”
“你要好好想想,作为一名农场职工,农场办好办坏都有你一份责任,你没有权力把农场搞乱。你的三个孩子还小,你作为孩子的母亲,应当把自己的身心倾注到孩子的身上,抚育他们健康成长,还要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人常说女人爱哭,但在曾源的印象里,钱秀兰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女人。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实实在在地哭了,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
曾源说你干的这些荒唐事,走得太远了吧?其实我们也知道,许多事并非出自你的本愿,是别人叫你干的,这个人就是你原来的丈夫贾成龙,是吗?”
钱秀兰愧疚地点了点头。曾源说:“上级批准你恢复了卫生员职务,补发了被扣工资,报销了上访路费,你应当知恩图报,不能没完没了。人总得讲天理良心’走到今天这一步,再也用不着掖着,自欺欺人了。我们希望你把你们假离婚的事说个明白,说到底对你有好处。”
“这个、这个一”钱秀兰迟疑了一会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紧张,从哪里说起都行。”曾源有意把紧绷的弦松了松。
“这事情的开头是这样钱秀兰用双手抹了几把面额,下定决心,全盘端出。她说,“那天夜里1点多了,我的小三子吵着要喝水,家里的暖水瓶里没水了。我只好到贾成龙的办公室里去找水——当时我有一把他办公室的钥匙。我捅开门,捏亮手电,只见煤油灯的灯头拧得很小,屋子里昏沉沉的,我再往床上一看,天哪!贾成龙正抱着演出队那个叫刘燕的骚货干那事儿哩!刘燕趁我不防,转身溜走了。贾成龙也匆忙穿上衣服站到地上。他知道这时候说啥都不管用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向我求饶:‘你千万开恩放过我这一次,往后我一切都听你的。’”
“你答应了?”黄建忠问。
“这事情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张扬出去对他、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事情就这么拉倒了?”魏志刚问。
“后来呢?”曾源问。
钱秀兰说这件事过后,他对我说,你现在这个闹法,不策略,我又不能出面帮你的忙一好赖我是一个营级干部,咋能支持老婆反潮流?我看这样,咱们来个假离婚,办过离婚手续后,我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写告状信、写大字报,你在前台以受迫害、反潮流的面目公开闹……”
魏志强问:“你想过没有?你这样闹下去,最终要达到什么目的?什么时候算是个头?”
“他告诉我,要闹就往大里闹,闹得越大越好。”钱秀兰终于揭了底,“他说这叫‘以攻为守,通过大闹使你领导上感到难缠、棘手,最后到调出本场。”
“那你们的假离婚还要不要维持下去?”黄建忠问。
钱秀兰不,他这个人太自私,太狠毒,从今往后,我和他彻底决裂,反正离婚手续早就办过了。”
“这可真是弄假成真,没想到吧?”黄建中说。
钱秀兰报以无可奈何的苦笑。
水落石出了,贾成龙已被彻底孤立了。
12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吴建光会同地区知青的老孙、农垦局的老田在东寺农场招待所的一间房子找来贾成龙谈话,令其交待奸污女知青的罪行。
老孙说上级要求对奸污知青和其他迫害知青的案件必须严加查处,希望你选择坦白从宽的道路。”
老田说组织上已经收到控告,检举你奸污女知青的材料有好几份,你不要抱有什么幻想了。”
吴建光说:“场党委派到你们分场的工作组时间不短了,对于你利用职权奸污女知青的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事到如今,你还是主动交待,争取从宽处理为好,错过这次机会,你会后悔莫及。”
贾成龙坐在一张床边上。初冬季节,室内颇感凉意,他却头上直冒虚汗,干瘪的嘴唇抖动着,伸了一只手乞求:“给我一支烟吧!”
吴建光丢给他一支烟,他点燃烟后,抖抖索索地吸了两口说:“我交待,彻底交待。”
贾成龙不仅承认奸污陶淑兰和刘燕的犯罪事实(包括搞假离婚),而且为了表白自己主动担白,供出了他利用看枪的机会奸污了另一名女知青鲁翠萍的犯罪事实。他说:“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女青年都向往不已,鲁翠萍多次向我要求当持枪民兵(当时分场领导分工我管武装排)。一次我以‘检查武器’为名,领她到枪库看枪,趁其不备,将她奸污……”
从揭破“石头记”到查出贾成龙奸污女知青多人,历时近半年之久。内部查证告一段落,此案即移交司法机关核实、判处。后来听说贾成龙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法办前被开除党籍)。多行不义必自毙,罪有应得。
三日后,鲁翠萍的父母自玉门返回。
梁克杰书记命曾源和吴建光作陪在场部招待所设宴,以款待来场探亲家属名义为客人饯行,顺便向他们通报有关情况,做安抚工作。
为了避免发生负面效应,鲁翠萍的父母没有去三分场,而是通过组织把女儿叫来场部作短暂团聚。亲情加上难言的伤悲,使一家人哭作一团。
使曾源感到意外惊喜的是,原来鲁翠萍的父母竟是自己当年的同窗好友鲁强国和吴影影,分别2余年,今日重逢,使双方喜出望外。
吴建光得知此情况后,给客人敬酒后说:“既然你们时隔多年难得一见,今日可算天赐良机,你们好好叙谈叙谈,我还有点急事,恕不奉陪了。”他识趣地离去。
席间,自是叙别情,念故人,寄语未来,千言万语,难尽其意。
鲁强国告知曾源曲健老师已摘掉右派帽子,在故乡的一所中学重操旧业。往事如过眼烟云,当属历经沦桑之后的劫后余生之幸。
鲁翠萍的眉眼儿很像她的妈妈吴影影,文静、温柔、纤巧,可能是受其父的遗传,皮肤比她妈白嫩,更显得俊丽、妩媚。
曾源代表农场组织向鲁强国夫妇致歉并向他俩通报了罪犯的情况:“你们不会想到糟踏咱们孩子的禽兽是什么人吧?”
“谁?”鲁强国夫妇投来期待的目光。
“真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这么坏!”曾源怒火中烧,“此人就是贾成龙,本场三营副教导员。现已查实,他利用职权奸污女知青达三人之多。”
“娘的!”鲁强国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拳头攥得嘎嘎响。
吴影影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母女双双哭成一对泪人儿……临别之际,鲁强国将女儿翠萍托付给好友曾源:“老同学,我只有一个要求,将来有机会让孩子上学去。”
曾源慨然应诺。
饥饿的岁月熬过来了,不堪回首的一页揭过去了。
未来在召唤。历尽苦难的人们行将走向彻底解决温饱,全民奔小康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