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天空依旧如暗幕遮盖,难见天日,远方天际层层黑云压地,雷声滚滚,宛若触罪了上苍,要降下天罚灭世一样,凶威骇人。
下方大地赤野无垠,黑色的土壤夹杂着零乱的碎石,还散发出丝丝焦灼之意,与空气中吹的呼呼作响的阴冷罡风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便是罪土,一个被黑暗诅咒的地方。
罪土终年阴暗,难以见得阳光普照,这里土地贫瘠,山川荒芜,并时常伴有意想不到的天灾人祸。
然而,在这个饱受天灾肆虐,猛兽侵袭的绝迹之地,却还有着这样一群人,为了生存,互相掠食,自相残杀,他们食人肉,饮人血,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在这里,麻木与腐朽的气息早已充斥着每一寸土地,杀戮与掠夺的基调也早已被定格,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他们身处在地狱,却苟活于人间。
在命运齿轮无情的转动下,无力去挣扎,去呐喊,活着,只是出于生命的本能。
堕落,成了他们所能做的唯一选择。
或许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宿命。
然而,这世上,总会有人不甘于命运的安排,在命运的沉沦中苦苦挣扎着。
就像这里仍有着一些人,没有被腐朽侵蚀,被麻木充脑。
他们屈辱的生存着,努力的求生,不是为了苟活下去,更不是为了获得什么人性的救赎。
为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由。
……
这是一座傍山而凿的地下石窟,窟口处,阴风呼啸,寒意侵心,一条青石铺就而成的石阶直通地下,石阶狭长无尽,其上覆着一层青苔,像是一条巨蟒要通往地底深渊一样,煞是渗人。
沿着青石阶梯到达石窟内,可以看到的是,石窟内光线昏暗,空气中还弥散着淡淡的腐朽与酸臭的死尸味道。
石窟内的空间被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一间间石室,每一间石室内都有着残破的刑架与干瘪的腐尸,这里,俨然是一座掩藏在黑暗下的地下石牢。
“哒,哒,哒……”
然而,这个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此刻却再度响起了脚步声,迎来了新的客人。
自石窟内向上看去,只见两道灰瘦身影正从青石台阶上方缓步走下。
往近一看,只瞧着二人皆身袭黑袍,脸戴半面青铜面具,遮盖了左边半面容颜。
不过可以看到的是,其中一人右脸脸颊上印着一朵诡异妖艳的三色花朵,黑紫红三种颜色勾勒出的诡异纹路攀爬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着实显得妖艳异常。
而另一人更是自眼角处延伸出一条近半脸的狰狞伤疤,像是在咀食血肉肌肤的一条毒蛊,端的是恐怖骇人。
这二人走下石阶,闻着满空气的腐糜之味,看着满地牢的干腐死尸,却丝毫未曾在意,径直的便向着地牢深处走去。
随着二人走到地牢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更为坚实宽大的牢房,位于深处,居于正中。
走进其中,隐约可以看到牢房正中的刑架之上似是栓锁着一道身影,身影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不知是死是活。
“此人莫不是死了吧,毕竟受此困赎,已至两载,即便是修为通天者,在此等境遇下,怕也……”其中一人说到此处停歇了下来,语气中带着迟疑。
“不会,主上曾言,此人,妖身孽命,天难收,地难覆,更何况,就算是死了,我们也得带回去复命。”妖异男子回应道。
“那吾等先看看吧。”只见说话间,伤疤男子五指微曲,一团血红色火焰凭空出现在手中,顿时,火光照亮了整间牢房。
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扰,刑架之上的身影主人竟动了动身子,缓缓的抬起头来。
随着他抬起头来,也瞧见了其面容,一看之下,只见此人赫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面容清秀,一双眸子黑如深潭,消瘦的脸庞上还抹着些许的灰垢,一头长发凌乱,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身着一袭破旧粗布灰衣,十分的宽大疏松,显然是不大合身的。
不过最为醒目的,还是少年右脸脸颊处一颗大小有二指宽的暗青色“囚”字印记。
这印记,清晰的刻印在少年青涩消瘦的脸颊上,却是那般自然,没有丝毫的突兀多余之感,相反,倒是给少年平添了一股妖异之色。
少年名唤楼应天,如所见一般,是这罪土之上被放逐的一名囚徒。
一名特殊的,囚徒……
抬起头的楼应天,看着眼前久违的光亮,眼睛也似是产生了一丝的灼痛。
“我,还活着……”楼应天早已干裂的唇角微微张开,沙哑的声音自喉咙中传出。
渐渐的,原本黯淡无光,目露迷茫的双眼恢复了本有的焦距,瞳孔中倒映的火光,似是也在渐渐燃烧,释放出少年应有的朝气。
“这里,你们是……”楼应天看到眼前的二人,沙哑低沉的声音中透着难以遮掩的悲愤与怨恨。
“桀桀,很好,汝果然无恙。
即此,吾等便尊主上之命,特遣天字一号,甲等囚犯楼应天,前往冥谷,修筑神台。”
“主上,神台……。”楼应天原本还颇为平静的目光顿时荡起了层层涟漪,心中的震撼也久久不能平复。
……
“嘿咻,嘿咻……一起,放……”
一座暗云遮天,黑雾缭绕的黑色山谷中,此刻却显得异常热闹。只见谷中央处一座数百丈的高台拔地而起,足有上万人在修筑。
高台通体暗黑色,呈现正八角状,像是一座祭台,八个角处各自耸立起一根通天石柱,像是要沟连上天一般,煞是壮观。
这里便是神台修筑之地,冥谷。
这上万人自然也是罪土之上被捕获的苦力。
不同于外界的是,这片地域,传言自远古时期便遭受了莫名的诅咒,身处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空有一身修为,却被凭空压制,难以发挥万一。
每个人都只能有着近于普通人般的力量,因而,想要建造一座如此宏大的祭台,才显得尤为不易。
不过相较外界的是,生存在这里的人,寿元远超外界之人,仅仅普通人便可活千之久,而修为更甚者似是自远古便一直存活至今。
外界修士毕生修炼所追求的长生之道,在这里生存的人轻易便可得到。
然而,这对这里的人来说,并非什么幸事,或许在外界看来,这里是仙地神土,是长生之所,求之不得。
但,对于这里的生灵而言,这里,不过是一个肮脏不堪,地狱一般的囚笼罢了。
生活在这里,注定要永世受缚,不见天日。
尽管总有着无尽的人不断的去尝试,去逃离,去挣开这片诅咒之地束缚的锁链,但在一代代人,无数纪元的失败之后,人们渐渐开始学会顺从,变得麻木,开始去接受这个亿万载来不变的魔咒。
忙碌的一天很快便过去了,冥谷的劳役也到了换班的时辰。
此际,原本阴暗的天空也彻底的黑了下来,整片天际漆黑无比,没有一丝的月光洒下,更逞论群星璀璨,皓月当空之景了。
唯一可见的便是原本黑压压的乌云此刻竟然透出一股淡淡的血色,血光透过下方稀落的枯树林洒落在地上,显得斑驳不已。
楼应天此刻正靠着一棵枯树,单手扶膝而坐,看着广袤而又深邃的天空怔怔出神,不知觉的伸出手掌,血光透过指缝洒落在楼应天脸上,可以隐约的看到,那一张消瘦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疲态,一双深邃漆黑的双眸看着夜空,隐隐透出的是一股淡淡的忧伤与茫然,还有着一丝的,渴望……
“甲字一号,到你干活了”,只听一声突兀的呼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闻言,楼应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血色乌云,方才波动的神色又再度恢复了坚毅之色,不带一丝犹豫,便转身而去。
步伐缓重,瘦小的身躯在血光下拖起长长的影子,一摇一晃的,不知为何,却是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凄凉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