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关雎宫华丽的大床上,大脑不是很清醒,决定闭上眼再睡一会时,对上了月怜幽怨的眼神,“公主,人家知道你醒了,你就不要再装睡了。”月怜挽起床幔,苦口婆心道:“公主,昨晚在屋顶弹琵琶的人是不是你?高贵圣洁的公主怎么能在屋顶弹琵琶?那个屋顶是什么地方,公主怎么能在那里,这多么毁形象,多么没有气质。你是万人敬仰的公主,让人知道你在屋顶弹琵琶,仙君的脸面往哪放啊?就算你心里委屈,你可以跟人家说嘛,人家可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我在哪里弹琵琶和我形象有什么关系?和龟龟的脸面有什么关系?”夜来不明白自己哪里委屈了,只无奈地淡淡的问道,“而且,你觉得我跟高贵圣洁有关系?”
连着三个“关系”难得使语言极为伶俐的月怜噎了噎,才缓缓道:“诚然公主平时是略粗犷了些,但是粗犷归粗犷,作为南耀国独一无二的公主,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何况……”
“小月怜,你莫非忘了,我还有四个妹妹,都是南耀国的公主。”夜来打断了月怜,又换上平时戏弄她的表情,“我从来不是南耀国的独一无二,我就算明天就归西,南耀国也还是南耀国,你可明白?”
“公主!”显然夜来的话又触怒了月怜,只听到月怜大吼一声后,竟又微微低了头,眼里还有泪,月怜想,公主心里这次是真委屈了,“好好的,公主你归什么西?有我,还有仙君,你怎么会归西?仙君听你这么说,他得多难过。”
夜来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番话,会惹来月怜的伤感。在生死这点上,夜来向来看的明白。她是凡人,凡人总会寿尽,她从未期盼过自己会永生不灭。即便是苦心修炼的妖魔,寿命也比不过天生的仙。而天生的仙也总归有寿尽的时刻,否则,自古以来的诸多大名鼎鼎的神与仙都消失于六界,再无迹可寻。
看着伤感的月怜,夜来转移了话题:“我记得昨天你跟我说过,今天父皇有什么安排来着?”
月怜一听,立马斗志激昂,咋咋呼呼地说:“糟了,公主。你半个时辰前就应该去校场。”说完,立马以救火一般的速度帮夜来收拾好仪容,推着她出门,还在她手里塞了块莲子桂花糕,让她先垫垫肚子。叮嘱她一会儿不能放开肚子吃,要注意形象。月怜对她家公主的吃相从来都不放心。可怜了夜来早上起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只能吃一块二指宽的糕。她亦学着月怜幽怨的眼神,可怜地盯着月怜。但月怜对夜来的幽怨眼神丝毫没有感触,道:“公主,你眼睛怎么了?”夜来仰天长叹,算了,跟小月怜计较什么。
“公主,你快点吃。你今天可不能丢脸啊,听说东边北边西边的皇子还有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们今天都在。听说皇上这次有意给你挑驸马。”
夜来被那一口糕给噎着了。但她恨不得那糕就把她噎着归西。挑驸马?这是多么荒谬又不切实际的事情。月怜赶紧给她拍背顺气,纳闷道:“昨天晚上皇上亲自过来跟你说的,你当时同意了啊?你当时想都没想,就点头说是了。”
“我……”夜来刚想说我都不在,同意什么。想想算了,总不能说昨晚躺床上的是自己幻化出的人偶,月怜知道了又该用她多情又幽怨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她受不了。“我当时脑子睡糊涂了,不清醒,不清醒。这个事情我得跟父皇再好好商量。”她要是不愿意,父皇还能逼她不成?反正让她成亲这事,从她尚未及笄就已经被提上日程,每次回宫,总得跟她提一提。如今刚及笄,想来父皇也不会催她催得那么紧。
月怜同情地看着她,道:“公主,你不要害怕。人家知道你心里郁闷,不然你怎么会在皇上走后,去屋顶弹琵琶。虽然现在你有很多坏习惯,吃相不雅,睡相难看,但是都不要紧。在你出嫁之前,人家一定都好好帮你改正过来,不会让你被休回家的。就算被休回家,还有仙君和我,喔,天上那个蹭饭的也算,我们都会对你好的,不会嫌弃你。”
面对月怜的真情流露,夜来再一次,仰天长叹。欲哭无泪,以后保证哪怕被月怜碎碎念死也不会再幻人偶出来自找罪受了。
等到校场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方形的校场三面都搭了观礼台,自中间向两边坐的非别是南都皇室及东西北国的使臣及南耀国的王公大臣。天幕漆黑,但观礼台四周都移来了参天的遂明木,宛如白昼。夜来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缓缓地踱到自己的位置上。待坐定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人群的注意力都被校场上精彩的赛马吸引住了。
夜来没有注意到,自从她出现在校场边缘的时候,左边首座上有一道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直她。那人带着斗笠,四周坠着轻薄的黑纱,看不清楚里面人的神情。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然而夜来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完全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手边的矮几上放着水果和糕点,她刚想乘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拿一块儿糕,就听到月怜刻意的咳嗽声,于是又讪讪的住手。只能安慰自己说,马上就结束马上就结束。结束后她就要回自己的宫中,躺着吃,昨天小厨房做的蜜豆甜汤要两碗,虾仁蟹黄小包要满满一笼,还得配上醋,月怜做的糯米鸡也得吃上两块,奶黄包,豌豆黄……嗯,当然得关上门,不能让月怜看见。
每每在夜来认为下一刻就是终结的时候,欢呼声却一阵高过一阵,观众的热情有增无减。她如坐针毡。在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过后过后,现场却突然安静下来了。夜来听到一声类似野兽的惊天怒吼,似马鸣非马鸣,彻底安定地坐下来。
周围的人群都倒吸冷气,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只见赛马的场地空了出来,中间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锁着浑身通红如血,周围冒着火焰的妖马。夜来知道,这种炙焰妖马是堪比天马的马种,但其实比温顺的天马更有爆发力。但野性难驯,不容易被抓住,在凡间极少见。一旦被驯服,对主人绝对忠诚。眼前这只,赤红的火焰,华丽的身形,高傲的眼神,应当是炙焰中的上上品。
夜来兴奋了。
但是下一刻,夜来火热的心就被一盆冷水灭得连一丝烟都没了。只听到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圣上有旨,此炙焰妖马乃赠与夜来公主与未来驸马之贺礼,虽桀骜不驯,但各位皇子公子,乃人中翘楚,文武双全,必定能将此马驯服,故圣上必能将公主放心交与他……”言下之意,就是谁要娶夜来,就得把这妖马搞定。后面的夜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知道,这次她父皇是玩真的了。还知道,谁要是能把这妖马驯服了就能娶她。堂堂一国公主的婚姻大事,居然交给一头妖马决定,父皇他真舍得下血本啊,夜来觉得心里有一团小火苗越烧越旺。
校场四周布上了结界,以保证人的安全。一声马鸣过后,铁笼子被打开,里面的炙焰妖马如一团飘动的火焰“噌”地奔了出来。周围的人透过结界看到奔腾的妖马,面面相觑。娶公主固然是好,但是这妖马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如果把小命搭上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妖马嘶鸣声,在静默的校场上,显得十分凄厉,撼动人心。然而,过了许久,也没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