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到夜来时,激动得落泪。看到自己的女儿越来越漂亮,又乖巧懂事,皇后觉得心满意足,人生很是圆满。嘘寒问暖一番,夜来都一一得体地回答。夜来很少露出的小女儿情怀,但在自己母亲面前展露无遗,毕竟自己很少在宫里陪伴她,也是有遗憾的。
没多久,皇帝后宫的莺莺燕燕便都来中宫请安。有不少是夜来见过的,也有一些新面孔。后妃们知道皇后生的这位嫡出公主是真的讨皇帝喜欢,别的后妃也有公主,但是受宠程度就大不如夜来了。所以但凡是能想到的夸人的词,都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看到这些美人真真假假的夸自己,夜来想,自己脸皮跟小白白学得已经够厚了,但是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只能跟她们打太极。
“来来。”皇帝一脸慈爱的微笑着看着夜来,眼里流露出骄傲与欣赏。自己的女儿果然是天人之姿。一年漂亮过一年。
皇后领着众人行过礼,才道:“皇上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皇上哈哈一笑:“看诸位聊得开心,不忍心打扰。”他招手让夜来坐去他的身边,引来一屋子人的羡慕嫉妒恨。“仙君他老人家可安好?”
“师父他一切安好,父皇放心。”夜来一直知道她的父皇是真的疼他,不差于绿麒和白落,跟他说话也觉得十分亲切,“父皇寿辰,师父本有意亲自道贺,但担心最近雨季影响凡界的江河湖泊的水况,便就抽不开身。让儿臣替师父恭祝父皇万寿无疆。”说罢,招了招手,月怜捧出一个镂空雕花的乌木匣子和一副画卷。“这是师父为父皇炼制的益寿延年丹。这是天界千花之主白落仙君赠与父皇的万里江山图,是天帝亲手所绘。”
屋里瞬间安静了。人魔混居了数十万年,仙魔对于人类并不是神秘又陌生的存在,但是对于天界依旧无比尊崇。能得到天帝的万里江山图,即使是凡界最有权利的帝皇也难掩心里的喜色。“没想到天帝竟是和朕一样喜爱书画,朕之荣幸。来来,两位仙君的礼物甚得朕心,记得替朕道谢。”
夜来也微笑地说:“父皇喜欢便好。白落仙君说以后得了好的书画,必定来南都与父皇同赏。”
是夜,夜色撩人,即便泼墨的天幕没有一点星子,月色却温柔细腻。夜幕下的南都皇宫早已灯火辉煌,白日神采奕奕的遂明木,此刻恹恹的,卷起了花朵,耷拉着叶子,似在享受夜晚的恬静。清风拂面,带来丝丝清幽。随风而下的是盛极而凋零的花瓣,浅浅的黄色,依旧散着极淡的幽光,在和大地接触的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月光透过纱窗,缓缓流进室内。夜来在关雎宫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虽然每年都会回宫,但是,夜来还是认床。换了床,就会睡不着。一声叹息后,夜来换了自己的便衣,推开窗,轻轻跃了出去。转头想了想,怕月怜来查房,就幻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这是夜来为了避免月怜唠叨想出的屡试不爽的方法。在落英山,贪玩的夜来要是偷偷溜出去玩,怕被发现,就会幻个会说会笑的人偶留下,单纯的月怜只要看到“夜来”在就好,不会去想是真的还是假的夜来。其实以夜来的法术修为,她幻化出的人偶只能说些最简单的话语,做些最简单的动作和表情。只要稍微细心就能发现面前的人其实是人偶,但是,娇滴滴的月怜从来太单纯。
守夜的小宫女在门边早已睡熟,被子落在一边,夜来抬手,将她的被子盖好。四周寂寥无人,月色铺了一地。夜来微笑着望了望夜空,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朵幽蓝的星云浮于手上,如霜花般透亮。随手一挥,遇风成花,一朵朵星云飞舞,缓缓铺成一条软软的台阶,闪着神秘而诱人的星光,自夜来脚下盘旋至屋顶。夜来提起裙角,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云梯而上。随后,闪耀的星云化成烟雾随风消散。
夜来其实将白落的风雅学了十成十,但因为性子比较随意,不常将白落式的风雅表现出来。比如此时,她不过是要上个屋顶,只要轻轻一跃,一翻,便能上来,不必如此给自己铺个台阶。但翻身上房这种行为,其实太辜负今晚柔美至斯的月华。于是这种风雅便流露出来。
月光细碎的洒在整个屋顶,琉璃瓦反射出点点星光。夜来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从上俯瞰静匿的四周,整个人被月光笼罩,仿佛来自天外的神。忽然,从远方传来悠扬的箫声,宛如幽深竹林里的清泉,透亮又清凉。箫声悠转缠绵,仿佛别离太久后,深沉的相思终得以诉说。
夜来一直静静的坐着听箫,嘴角挂着淡笑,眉眼间却是深锁的愁。如泣如诉的箫声,让夜来心里莫名的难过,随着箫声主人的情绪波动。箫声停了许久,夜来才低语道:“很久没听过如此动人的箫声。”觉得心里一根柔软的玄被无端的触动。转念一想,随即幻出自己的碧夜琵琶,怀抱琵琶,弹出一曲清新的雨夜听风。她想,在箫声主人浓愁过后,这样一曲清新的琵琶曲或许能安抚那颗惆怅的心。
塔楼上的寒御,迎风而立,手握洞箫,身姿倾长,风掀起墨色绣银边的衣袂。看着屋顶上,怀抱琵琶的女子,被月光染上淡淡的光,琵琶声扣人心弦。绝美冷漠的脸因女子的琵琶声换上了淡淡却温柔的笑容。
从一开始她就吸引了他的眼,因为神秘而迷人的星云。
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数万年前的光影与月下的女子重叠。似是又不是。记忆里的身影在墨黑的天幕下,踏云舞剑,碎了一地星光。玉冠束发的神君,虽年幼,但气势浑然天成,周身透着神族磅礴的气泽,睥睨天下。但因年幼活泼好动,那时年幼的他总是拉着同样年幼的他,笑眯眯地说:“小龙儿,我要去四海之滨抓虾,但是怕我二哥说我顽皮,你和我一块儿去。”或者是和他在虚云山后的迷雾花丛里扑蝶,扑不到,就抓着他的衣角,满脸委屈撒娇般地说:“小龙儿,你都不会帮我一下。”
夜幕降临的时候,年幼的神君从虚云山巅,踏着星云,缓缓走向天际,给漆黑的天幕缀上一粒粒闪耀的星辰。他跟在他身后,看着一朵朵悬浮的星云,踏上星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紧紧跟随,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年幼的神君回头,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小龙儿,我虽是这世间最无用的神,但是在夜空下幻化个云,铺个星子,还不至于闹出人命,你放心跟在我后面好了。”言罢,想了想,又托起右手,掌心幻出一朵小船般大小的星云,对着他嘟嘟嘴说:“小龙儿,你踩在这朵云上吧,这样更安全。”
星空下的夜风,让人觉得有些凉,但那一刻小寒御却觉得异常温暖。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一颗颗将闪耀的星子缀上天幕,眼眸里尽是流动的笑意,比他缀上的星星还闪耀。忽而小寒御觉得一点也不恨那个将他重伤的人,因为他受伤了,才有机会被他救回虚云山,才能一直在他身边养伤,他觉得这样很好。神君回头,看着他望着自己发呆,眼神痴痴的,便以为他是吓到了:“小龙儿,你在害怕吗?”眼眸里的笑意变为调侃,“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比他还矮一头的神君踮起脚,抬手在他耳边轻轻一抚,“这样好多了。”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小寒御愣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明白他给自己耳边别了株星月连珠草。“小龙儿这样好看,比我大哥二哥都要好看。要是个女孩子肯定更美。”小寒御在那一刻,一点也不恼,看着他明媚的笑颜,竟然有种要是自己真是女孩子就好这样的遗憾。“小龙儿放心,我虽不济,但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那一刻的温暖,寒御一直记得。尽管最后他却没能护他周全。不过寒御知道,他定是拼尽了全力。
寒御重新拿起自己的墨玉箫,应着夜来的琵琶声,箫声悠扬,心绪却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