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沫看着雅茹，神色忽然落寞起来，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双手套来给她：“这是佳音送你的手套，她自己亲自织的。刚刚人多，她不方便给你。”末了，又加了句：“你可要好好戴着，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雅茹看那手套和围巾是一色的，连花纹绒球都是一样的，显然是专门为她搭配着织的，织工简单却极精巧，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抬头再看看哥哥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百般繁琐，索性就走开去不理他。
韩子沫手里拿着卓文媛给他织的那条黑色围巾，心里冻结了一冬的冰霜，冰冷冰冷的。被这冰霜冷冻的麻木有时候是感情激荡澎湃的解药。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漫无目的地漂移着，最终定格在了那一处树叶掩映处的两个身影。
傍晚的光暖得像个温柔的母亲似的，一身的慈爱光辉。餐后，大家分开三三两两地在偌大的公园里散步聊天，清亚和佳音就到一处较僻静的地方谈天。
夕阳晕黄的余晖下，佳音细碎的头发发着明亮的光，连同她眼眸里耀眼的清光一般时时刻刻温暖着他的心。清亚伸手去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缕下来，动作很是温柔，佳音浑然不觉，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着。
清亚就问她：“你想什么呢？”
“半年以前咱们一起过立夏节的时候，温暖和郭新建还在呢，那天好不热闹。尤其是他们两个，那神采飞扬的表演，至今还清楚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谁想到自那没过多久他们就走了，你说咱们这样的聚会会不会也是离别的前兆呢？”
清亚轻柔地说：“就算是离别，来了也不可避免的，何不在此时多多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以免真的要离别了再后悔也没用了。”
佳音看着清亚点点头，转过头去，依旧没有缓解脸上的那份忧愁，凝结在蛾眉间，伴着夕阳清黄萧索的光煞是明了。
“佳音。”佳音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伸手摘下一片即将萎落的红叶把玩着。
“佳音。”佳音将叶子随着微风扔到前面的草坪上，依旧没有作答。
“佳音。”这下佳音斜着眼睛看着清亚，问着他：“干嘛你？”
清亚看她有反应了，就笑了，推了推眼镜，镜片里清楚地透出他清亮温柔的眼眸，射出浓浓的喜悦，声音亦是温朗地说：“没事，没干嘛。”
“没干嘛你干嘛喊我？”
“你都听到了。其实我在家里也这么喊你的，只是一直没有应答，今天终于你回答了，我很高兴。”
“傻子，我没在自然不会应你了，何必白费力气喊呢？”绕这么说，脸上却漫上笑容来，心里很是喜悦，又跟他说：“你的毛衣也快织好了，冬天只准穿我给你织的那件，别的一概不准穿，知道吗？”
清亚高兴地使劲点点头，手里捏着围巾的力道越发重了，满满的都是温暖。又心疼她：“就给我织一条就好了，你要多多休息。我看你精神好了也就不冷了。”
“傻子。”佳音撇了他一眼，娇俏地笑了。
思索了会，清亚又谨慎地问她：“你给三少爷也织了毛衣吗？”却又怕她多心，忙加着说：“织太多会损耗精力的，以后你就织他的，我的就不用管了。”
佳音并不恼他，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他不喜欢，就没给他织。我是专门给你织的。”
清亚心里顿时轻松起来，虽然仍被佳音的感情牵着心里不时揪着，却实在主旋律还是高兴快乐。只是呆呆地看着佳音，并不作何言语。
佳音看他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怕因为自己又影响了他的情绪，便笑着命令他：“以后我的生日你都要陪我过，不准丢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听到没有？”
清亚郑重地点点头，“以后的生日都像这次这样，我陪着你，虽然清淡些，但决不让你一个人孤单。”想起一事来，犹豫再三觉得还是跟佳音说得好，就开口道：“上次家里来的信，其实是母亲要给我定亲的，但被我拒绝了。”
佳音脸色瞬间紧张起来，虽然依旧听到他说“拒绝”了，心里还是难过得很。清亚看她脸色难看，忙宽慰她说：“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佳音一个，再决无第二人，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撼动不了我的心半分。”
佳音听了这话，心里可算放心了，只是依旧怅惘得难受，无可排遣。就点点头，转身来抬脚向前缓步而去，清亚从后面上来拉住她。还不待佳音转身来，就看到对面不远处卓琳正一个人向这边慢步而来，眼睛正左右摇摆着观看景色。
佳音心里一紧张，不知要作何动作了。清亚不知缘由，还犹自往回拉着她。眼看要对上卓琳的目光了，忽然从身后走出韩子沫来，拉着清亚就大声说：“我不过和人说了句话，不到一分钟你们就走到这来了，我以后不说了行吧。来来来，咱们俩继续过去和他们赌酒去。”说着就将清亚拉走了。
这里卓琳已经看到了佳音，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就往这边径直走来。
两人见面，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佳音看卓琳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衣着头饰已不是当年那样少女般的活泼俏丽，而是宛然一个成熟典雅高贵的富家太太模样。神色间也已不见泛着光辉的生动活泼了，沉静得宛若一朵清静妍丽的幽兰，却更见深邃与优雅。
许久的寂静后，还是卓琳先开口了：“看来嫂子还恼我呢。”
佳音就微笑着说：“哪里，就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就是来随便逛逛，反正一天也闲的无聊。五哥也在呢吧？”
“我带你去找他，他们几个正在猜拳赌酒呢。”
卓琳摇摇头，“不了，等会就回去了。”说完，就那么看着佳音看了好一会，淡淡地笑着说：“说实话我现在挺羡慕你的，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佳音不知道她这句话到底什么个意思，心里总是不舒服。不想和她有何争执，也只能对她笑着，不作何言语。
卓琳看佳音的神色料到是刚才的话叫她误解了，正巧这样站着也怪无聊的，索性就和佳音道别。临走，又跟她说：“嫂子，你参加文学社的事情最好别让母亲知道了，自己要小心一些。”
佳音默默地点点头，想着她的话，看着她幽蓝的身影渐渐远去，抛开那些曾经的不愉快，又觉得她很可怜，内心隐隐处又为她心疼。回身来又想起刚刚和清亚在一起拉着的样子差点给她看到了，还真是惊险，想想心里就忐忑起来。
眼看着天色将黑，暗尘渐渐笼罩了整个公园，仅有的细微的光线透过树叶射过来已是荧光纤纤了，给人的是这萧条暗冷秋季的一点温暖的安慰。江南的深秋并不怎样冷，但卓琳还是将大衣裹了裹，走在枫叶飘扬落红的小道上，纵然内心是孤寂的，但也不能再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了，故而又自怜地将大衣紧了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