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长期饭票挺可怜的”,尤锋幽幽地说,他给程晓莺点了一份蘑菇意面,一点甜炸薯圈外加一份水果沙拉,他知道,这是她爱吃的。
“他叫花椒,看着麻辣可口,永远是配菜的份。”程晓莺用叉子有条不紊地卷起一层层意面,她喜欢这样边玩边吃下厚厚软软的汁面。
“这位花椒老弟真悲催。他怎么不知道你是人神共愤小魔女呢,如今还满血复活了,太可怕了。”尤锋故意露出害怕的贱表情。
“少给我装,装逼被雷劈!”程晓莺不改毒舌本性,那气贯长虹的声气,在一片靡靡的爵士乐中,显得那么生猛有味儿。
“说认真的,小程同学,你真准备来给尤老师暖床?我不是听错了吧。”尤锋进一步试探道。
“真的,一定而且必须。我就要这样我乐意。你是知道我的,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已经创造了一个人生奇迹,你将是我人生的下一个奇迹。”这时,尤锋倒抽一口冷气,一口恶痰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堵住了嗓子眼,噎得他半天说不上话来。
“我有老婆了。”尤锋想了很久,和盘托出。
“那又怎样?”
“她还怀孕了。”
“我不管。”
至此,尤锋无语凝咽风中凌乱。
“这个死花椒,还缠着我。你看他的肉麻短信,气死我了,贱人。”良久,程晓莺开始嘟嘴,生气,又拿出一张刚拍的工作证,那证件照上的程晓莺转身成了另一个人,长发垂肩,黑色西装白衬衫,端庄严肃,娇媚可人。“这,这,你这是混进了我党队伍的女特工啊”,尤锋开玩笑。
“别打岔,你是答应不答应。”
“答应什么?嗯?”尤锋有些招架不住,低头喝汤,装傻充愣。
“好啊,尤小锋,你变油了。我走了,记得周末陪我看电影,喏,票我都买好了,给你。”程晓莺丢下一张电影票,自顾自离开了餐厅。尤锋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用他的脚趾头也能想到,像程晓莺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一定没安好心,不会是钓鱼吧,还是要报复?这小妮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下意识地把那张电影票藏到皮夹子最里面一层,想还有一周时间,容他慎重思考。
出餐厅对面就是他和林芳菲的母校A大学。
下午两点左右,细碎的黄叶纷纷坠落,冬日的阳光真的很暖很亮。
他想到皮夹子里的电影票,恍若时光瞬间回到几年前。那时候,每天上完课,他和程晓莺做菜吃,傍晚便窝在他的小宿舍看碟听音乐,然后做爱。
程晓莺把简陋的单身宿舍布置得如同一间粉色的童话世界,床单上永远是可爱的星星草,弥漫着阵阵沁人的薰衣草香。他们一起躲在被窝玩躲猫猫,程晓莺总是穿带点点泡泡软软的小衣服,像个小孩子一样,身体上到处都小小的,唯有胸部高高的。她练过舞蹈,骨节到处软软的,身上散发出阵阵甜甜的香,玩累了闹够了,他们开始做爱,和她柔弱的身体不一样,她爱在床上讲肆无忌惮的笑话,热情洋溢兴致勃勃。尤锋很喜欢这样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仔细拿出电影票,看了看场次和影片,竟然是部恐怖片:《床下有人》!
林芳菲是A大学的高材生,读书好人也很聪明,他们在各自的工作上齐头并进;但生活上,结婚几年来,却再也没找到程晓莺带给他的满足。这个秘密,一直隐藏在他蠢蠢欲动的内心,如猎猎张扬的旗帜,随着时光奔流而一泻千里。眼前A大学的校园里,风光旖旎。校门口洁白的大理石下,鲜红的A大学标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和林芳菲都是骄傲的,A大学是本省最好的大学。他们自尊,并且从不承认,他们的婚姻有着外人永远也觉察不出的遗憾;因为,他们婚姻的病,生在两人的内心。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A大学。他记起来,他和林芳菲婚后一周年纪念,他们吃过饭,林芳菲提出,来A大学散步。那是晚上九十点的光景,他们把车子停在学校旁边的大排档旁,步行到校园。下晚自习的男生女生一路叽叽喳喳往宿舍区走去,林芳菲忽然回头笑说:“哎,我们一个空间生活了四年,却从来未相见;有些人,不在一个空间生活,却放佛每日相见。”“你不是想起你的老情人了吧。”当时,他记得他揶揄地说了这么一句,但他不经意看到了林芳菲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像大脑放空一样,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母校真好。”
对的,母校真好。尤锋真的很爱林芳菲,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如何和母亲顾善贞提让林芳菲辞职的事。
虽然结婚几年,林芳菲一直未要小孩,坚持等工作有所起色再决定要。母亲不喜欢一个女人,要事业不要家庭,常常在尤锋耳边嘀咕:“你娶了个大女人回家了。这种不安于室的女人,不娶也罢。儿子,有你苦吃了。”尤锋不敢想象,母亲要是知道林芳菲准备辞职安胎,会激起多大的反应。
这时,A大学图书馆门前的小亭子里,绿荫掩盖中,一对小男女在那斗嘴。
“谁说女人结婚了,就只有给男人煮饭的份?”
“小宝贝,我不是随便说说的嘛。不要生气了啦。”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结婚了,我照样出去工作,咱们比一比谁赚钱能力强!”
尤锋若有所悟,女孩子的梦想终归伟大,若放到婚姻中,梦想几何,婚姻若何?当年的林芳菲一定也像这个充满理想的女学生一样,向往自己的人生,可是,她不明白,后面的人生暗礁正在某一个暗角等着她,如现今的林芳菲。他知道,林芳菲和程晓莺不同,她的人生不止于做一个男人的附庸,她要的是并肩而立。但尤锋母亲不允许,社会不允许。尤锋也知道,林芳菲已经决定辞职了,只是在等一个支持。辞职,对尤锋来说,意味着承担与责任。想到这儿,尤锋决定,先不和母亲说林芳菲辞职的事情,他是男人,该扛的要顶起来。他回头一望,那张电影票不知何时已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