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电话簿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们的电话,你们当中有些人已换了号码,却没有通知我,就像我已经将一些人从自己的生命里移除了出去,也没有告诉你们一声。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从那些鲜活青春的面孔,变成了我电话簿里一串冰冷的数字,我甚至不记得你们的名字了,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一些关于你们的只言片语:你说你奶奶说小孩看月亮会烂耳朵;你喜欢陈绮贞的歌,会坐在窗前听一下午;你为了升职给老板送礼却变成了大家的眼中钉;你变成了孤儿忍受着治病痛苦;你找到了爱人买了房子愈过愈满足;你得了骨癌肌肉在收缩,你揶揄是你让你的朋友相信了关羽刮骨疗伤是真实的;你不再需要爱情,你继续分手。你们当中,有的记恨我,有的爱过我,有的形同陌路,有的,每当我想起来,就心痛的,像掉了一颗牙齿。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那么绝情的女人,可以随时随地离开,像风拔走一棵树。可当看到这些数字背后,不再出现的你们,我却伤心了。我还记得你们追着火车向我挥手,在车站前向我圈起虚拟的拥抱;记得你在我的行李箱里塞下刻好的唱片;记得你流着泪为我写歌弹吉他;记得你和我相约找到最爱的男人就一起去流浪看蓝天白云海鸟沙滩;记得你在牡丹花下牵我的手;记得你在夜雾弥漫的街巷学布谷鸟叫吓得我一蹦三尺高;记得你给我煮的芹菜水饺;记得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们一起温习功课,幻想象牙塔里是多么美好;记得我们约定要做彼此的伴娘伴郎……我记得分别的每一幕场景,那些陪着对方的日子,却像铅笔画,被岁月擦得一点点淡了印记。
有时也会想,会有哪一天,时间会把我们拉到一起,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这么多年的独自上路,我们不是越拉越近,而是越拉越远。我们总会有些难说出口的理由,去拒绝对方的相约,或者装得满不在乎,不是你忙,就是我忙,偶尔的碰面,也因为彼此的羞耻心,而不愿意去向对方袒露太多。我们学会了说那些“市场决定一切,我不看过程我只要结果,快鱼吃慢鱼”,却连高中一起爱K的歌都唱不全了;我们在酒桌前彼此敬酒说着些天长地久的祝福话,可心里都清楚这也许是人生的最后一次相见;我们拍着对方的肩膀说兄弟有啥难处就说,却都慢慢学会了沉默,连哭都要躲到无人的角落。以前那些两肋插刀的情谊,那些以为像影子般不可或缺的对方,现在也随时可以摆脱。
直到有一天,当我一个人坐下来,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翻着自己的电话簿,百无聊赖地迎接着新年,忽然就想起了你们,变得感伤,心酸。我们认识了那么久,睡过一张床,亲吻过彼此,用同一个勺子舀过汤,眼泪滴到对方的肩膀上,连彼此的初夜都清清楚楚;我总以为自己对你们了解很多,总以为你们已习惯我的冷面热心,可以包容我的所有;我总以为自己走了一大圈,你们还会停在原地,等我回来叫你们的名字,搂住你们的腰,再话过去的点滴……可当看见电话簿里那么多电话号码,自己却不知道该拨给谁,问谁现在过得可好,祝福谁新年快乐。那些没勇气拨的电话,那些不知怎么开口的第一句话,那些转为空号的号码,我才知道,我真的,真的,彻底地把你们弄丢了。
我不能像拼拼图一样,再把你们寻找回来,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年尾我写了这么一句话:做你的拐杖,搀着你,挽着你,陪你走过黑夜白天、沼泽平地,陪你走到你想要的高处。
今天再写这串文字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是你们的拐杖,你们才是我的拐杖,陪我走了一段又一段的路。
离开你,是希望新的拐杖出现在你身边,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并且理性地说服自己,若不联系,就会失去。我们都被对方藏在了心的角落里,若不提起,就不会想起。
不企图你们会记我多久,但当想起我,请微笑。愿你们走得不辛苦,迷路的时候,有人把你们接回家,哭泣的时候,还有角落可以躲藏,临近年关,还有新的愿望要期盼,还有新的人要爱,也不枉我们都做过对方心里的,那一颗牙齿了。
牙齿掉了,那个洞还在,但总会有个人,亲吻你的额头,在少梦的夜晚,告诉你,缺失后,不会疼太久,因为他来了——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