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跟秦朔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值班的警察给伊人端了杯咖啡，一脸的看淡生死，将俩人送上出租车。
伊人觉得这一夜真的是奇幻。
伊人是真没想到自己这种，老实本分从来不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人，有生之年还能进英国的局子里一日游的。
秦朔看了看伊人上车之后都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很少有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眉眼都笑开了，仰着脸笑，跟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孩儿一样。
伊人见着秦朔笑，才缓过神，伸手使劲往秦朔胳膊上打了一巴掌。
秦朔也不嫌疼，拉着伊人的手摸了摸，还是笑，笑着笑着就见伊人的脸色不太对了。
“诶诶，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别哭。”
伊人一边哭一边看着秦朔不说话，秦朔被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秦朔伸手给伊人擦眼泪，手是在局子里洗干净了的，但小臂上还沾着一道没洗干净的血迹。秦朔一抬手，两人都看见了。
秦朔怕伊人膈应，擦了两下只搓下了血结块后的粉末，搓完后血迹处还是一片红色。秦朔只能把袖子放下来。衬衫是高定来的，袖扣是配套的，昨晚一通折腾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能任由袖子邋邋遢遢地呼扇着，有点儿不大好看。
“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伊人缓过劲来不哭了，擦着眼下没干的泪痕，开始数落秦朔。秦朔知道伊人疼他，还是笑，又招来伊人打在胳膊上的一巴掌，这下不重，轻飘飘的一巴掌。
“下次别再这样了，说两句就说两句呗，当没听见就好了，跟这种人较什么劲。他万一手里拿的不是刀是枪怎么办？你就把我一个人撇在这儿了？”
秦朔伸手，拇指从伊人眼眶下擦过，捏了捏伊人脸上的软肉，还是笑：“没事，我心里都有数，真拿枪就更不用怕了，枪这种东西，近身才好夺。”
伊人又瞪了秦朔一眼，眼里泪水还没下去，湿漉漉地好看。
昨晚那一刀，没扎在秦朔身上，扎在了持刀的红毛身上。
红毛冲秦朔过来的时候秦朔就看见了这人手里泛着冷光的刀。红毛喝多又挨了一拳，晕得站不稳，秦朔趁着红毛贴过来，攥着红毛的手换了个方向。红毛跑得快没刹住车，刀刃就从红毛一侧腹部划了过去，皮肉伤，不算严重，只是划过去之后秦朔又用了点儿力把人摔在地上，摔了个脑震荡，晕了过去。
同行的两个人见红毛倒在地上淌血，慌了，以为秦朔把人捅死了，打电话报警。秦朔也不怂，还打电话叫了急救以防万一，顺道等警车来。
事不算是麻烦事，路边就是公园，有监控，虽然离得远拍不清楚，但大概还是能看出来红毛一群找茬。秦朔也知道，在这儿安生接受审讯还好说，跑了就不大好解释了。保释也不怂，项目没了他还得再找人，一时半会儿又找不来秦朔这么合适的，算算其中耽误的时间跟每天烧掉的经费，负责人也不是傻的。
跟红毛同行的两个站在红毛背后，离得远，也没看见那把刀是怎么划在了红毛自己身上的，只听见秦朔说了一句是他自己喝多又被绊倒才划伤自己的，有理有据的样子，也就跟着信了。这两个不是什么好人，知道自己不占理又估摸着秦朔不好惹，没敢再找茬，警方一问话就顺着秦朔的话头接了下去。
项目负责方也很给力，军方的车往警局门口一停，值班警察也懵了，不知道自己招惹了哪路神仙，也不知道就单纯打架斗殴的事怎么惹来这么大动静。
事情不严重，秦朔也很配合，问完也就放过去了。毕竟值班警察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招惹军方、挨上司怼。
伊人是真的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被送出来的时候都还觉得就这么完了？但也庆幸就这么完了，要是再闹点儿什么事出来还真未必扛得住。
伊人被翻来覆去问了一宿，精神紧绷着，没察觉出昨晚的事吓人。是坐上车后，伊人下意识地把昨晚的事过了一遍，才觉出来这事有点儿让人后怕。
伊人没敢想万一这一刀真扎在秦朔身上了，要怎么办。伊人只是想到有这个可能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返程路上的车比平常多，司机是个慢性子，一步三摇地把两人晃到了家。
先是胃疼疼了前半宿，又是出事进局子熬了后半宿，回家的一路上反应过来又惊又怕，胃里空空荡荡司机还连晃带甩，伊人觉得这样的经历要是再来一次，自己可能真的就要英年早逝了。
累到脱力，伊人进屋就上楼趴床上了。
秦朔在一旁的衣帽间里找换洗衣服，看了眼趴在床上的伊人：“洗个澡再睡？睡得舒服点儿。”
伊人连声音都软塌塌地没力气：“你先洗吧，我攒攒劲。”
秦朔应了声，捎带手给伊人拿了套换洗的睡衣搁床边。
秦朔没急着去洗，侧身躺到伊人一旁，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抬起理了理伊人的头发：“以后晚上没事跟我去练搏击呗。”
伊人转过头看了秦朔一眼。实在是太累了，眼皮都没力气抬起来，眼睛半睁不睁的样子。
秦朔见着伊人这模样就想笑，手背抵着嘴边没笑出声来，清了清嗓子掩饰过去，又道：“我说真的，我发现你真的特别招人啊，往后要是再碰见这种垃圾怎么办？”
伊人反应了会儿，慢吞吞道：“我就不会搭理他们。”
秦朔拉着伊人的手把玩：“那他们要是把你堵到没人的地方呢？万一拿枪拿刀抵着你呢？怎么办？”
伊人不说话了，又慢吞吞把脸埋回了被子里，头发散下来，把侧脸也盖住了，整个人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拒绝。
秦朔又笑了：“跟个咸鱼一样，我关门弟子就这种水平？”
咸鱼默默把脸扭到另一侧，留给秦朔一个后脑勺，还是没搭理秦朔。
秦朔顺了把伊人的头发，起身：“我先去洗了啊。”
伊人这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秦朔意料之中的，洗完出来，伊人已经睡着了。
这会儿才早上八点多，秦朔怕把伊人叫醒洗完澡又饿，再折腾早午饭就睡不成了，可又想起伊人本来就胃疼，早上没吃东西，一会儿起来就算不疼也得难受一阵。
拽了枕头塞到伊人头下，又找了个毯子盖在伊人身上，伊人睡觉向来轻，这么颠腾都没醒，看来是真的累了。
秦朔坐在床边又看了会儿伊人，起身去厨房。
昨晚还剩了粥底，但秦朔是真的被伊人犯病惨白的脸色给吓着了，不敢给伊人乱吃，又新熬了粥，煮了两个水煮蛋。水煮蛋煮的熟透，蛋黄挖出来压成末跟肉松拌一块儿，菠菜掐了叶子杆，叶子过水煮得甜软，浇上蒜泥生抽和盐糖醋调成的汁，酸甜带一点点蒜的辣味，开胃。
秦朔盛好了粥跟小菜，端到卧室。粥还有点儿烫，秦朔想着等粥凉点儿再叫伊人，也好让人多睡会儿。
秦朔也是折腾了一宿，比着伊人好不到哪儿去，太累了。等着的空闲脑子就控制不住地放空，开始发呆。昨晚的事跟过电影一样，呼啦啦地在眼前闪现。
昨晚的事确实是火上头了，秦朔这会儿想来也觉得有点儿不大理智。车上的话是哄给伊人说的，什么情况究竟会出现什么后果，秦朔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万一人手里真有枪，情况就可能不跟现在这么乐观了。但现在想来，搁当时那种情况，秦朔觉得自己要是不干点儿什么，那些流氓们也未必不会干点儿什么的，先发制人总比不得已的被动好。
但秦朔必须承认自己现在有那么一丢丢的兴奋，秦朔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又确实这么觉着的。
雄性动物的本能到底还是刻在基因里，血腥和斗殴总是会莫名地让人兴奋。秦朔觉得这些搁一般人身上其实还挺正常的，但搁自己身上……不应当。
秦朔看了眼睡在床上的伊人，脸睡得泛着粉色，秦朔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
秦朔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而且跟伊人相处的时间越久，这种基因里的本能被解放出来的感觉就好像越明显。
秦朔想着，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伊人。
伊人昨晚被吓着，这会儿又被秦朔摸了两把，梦里就成了被两个流氓摸了，吓得惊醒过来。
秦朔本来在咂摸手上残留的软滑的触感，伊人突然惊醒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秦朔知道伊人大概是吓着了，看着伊人还有点儿茫然，也没敢碰伊人，只是哄着：“没事，我在这儿，在这儿。”
伊人看清了眼前的秦朔，才长吐了口气，放松下来。
“吃点儿东西吧。”
秦朔把餐盘放床上，肉松跟蛋末倒进粥里搅了搅，筷子塞进伊人手里。
“吃点儿再睡。”
伊人缓了缓神，算是醒了过来，只是还没醒彻底，捏着勺柄慢吞吞喝了一口。
“你吃过了？”伊人喝了两口，才想起来，问道。
“昨晚的粥剩了一点儿。”
伊人点点头。
伊人又喝了两勺，秦朔盘腿坐在床上看手机。
伊人不想吃菠菜，老觉得焯过的菠菜涩口，不大愿意吃，伸手把盘子往秦朔那边推了一点点。
秦朔抬眼扫过，当做没看见，希望伊人能get到其中的拒绝。
伊人又伸手推了推。
秦朔有点儿无奈，跟伊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筷子：“刚才过水的时候就怕你不吃，才多煮了会儿。真的不尝一口？不涩的。”
伊人摇摇头，低头喝粥。
秦朔两三口把碟子里的菜扒干净：“多大人了还挑食。”
伊人把最后一口喝完，腾出舌头反驳：“说的跟你不挑食一样。”
“我那儿挑食了？”
伊人咂咂嘴，下地打算去洗手间漱口，转过身，音调里不带感情：“那中午喝海带排骨汤。”
秦朔确实很讨厌海带的腥味，秦朔没跟伊人说过，吃饭也没避开过，甚至连秦妈妈都不知道。秦朔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伊人能察觉。秦朔觉得有点儿尴尬了。
秦朔想了想，决定反击，道：“那晚上吃菠菜面，菠菜肉丁茄子卤，我做。”
伊人吐了嘴里的漱口水，扭脸盯着秦朔，半天说不出话，憋了好久也就才憋出一句：“做就做，来呀，互相伤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