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最恋家的是舌头，伊人觉得舌头恋不恋的其实还好，真正想家的是自己的胃，而且还不是一般地想，劲儿劲儿地想，想得伊人都有点儿受不住了。
伊人这会儿就想家里的那一碗熬得稀烂的小米粥。
这儿也买得到，但总觉得味道不大对。
伊人惦记着小米粥，蜷在床上，感受着谴责和悔恨充满了内心。
谴责是谴责胃不争气，那么多鱼虾肉瞧不上眼非好小米粥这一口。悔恨是悔恨自己刚刚怎么没再多吃点儿。
……多吃点儿再来受这点儿胃疼也算是回本了，现在倒有点儿感觉不值当了……
秦朔拿着装着热水的瓶子，坐上床沿，有点儿发愁，伸手进被子摸到伊人肚子上的另一个热水罐拿走，揭下瓶身上的毛巾，又把手里的这个裹好，塞进被子里。
“长记性了么？”
伊人点点头。
“我不该吃那么多小羊排炸鱼块烤肉烤肠生蚝和小酥饼的。”
我不应该吃‘那’么多，我应该吃更多的。伊人这么检讨。
秦朔没忍住笑了一声。秦朔知道伊人这是瞧不惯自己操心的样子，有心逗他。
“你就皮吧。”
其实伊人吃的真不算多，点的一桌子菜一多半都被秦朔解决了，但糟就糟在伊人吃的太杂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都是之前没见过的，胃也懵逼了。
不过这事真的还得怪伊人太没自控力了。伊人点单的时候秦朔就拦过，说种类不要点太杂，不然伊人的那个胃受不住，真想吃等过两天再过来。伊人念叨着再来还得挤时间，就一股脑都给点了。
“受罪了吧？点单的时候跟你怎么说的？让你听你又不听。”秦朔伸手抹了把伊人头上的汗，嘴里念念叨叨。
伊人扭脸把脸埋进枕头，不爱听。
“嘿！我说你呐。”秦朔隔着被子不轻不重往伊人后腰拍了一巴掌。
伊人没理他。
秦朔叹口气，捋了捋伊人的头发挂在耳后，露出侧脸。
“还疼的厉害么？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吧，能开点儿止疼片也比这样强。”
秦朔心疼了。
伊人趴在枕头上，摇摇头，耳边的头发又掉了下来，声音闷在枕头里：“没事，缓会儿就好了。”
秦朔又看了伊人一眼，把屋里的窗户给开打了点，让夜里的凉气进来。
本来就是夏天，虽然不是很热但也受不住热水瓶跟厚被子的双重攻击啊，又加上实在疼地不行，冷汗热汗冒了一身，看得秦朔心头一揪一揪地。
“喝点儿水？再这样就该脱水了。”
伊人感觉了一下：“一会儿吧。”
伊人没什么力气说话，秦朔又坐了会儿，起身去给伊人倒水。
水倒了半杯子，秦朔又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架锅点火，抓了把米搁水里慢慢熬，水多米少锅开得快。一直熬到米都化开，秦朔才盛了点儿澄出来的米汤，端给伊人，看着人慢慢喝下去。
“一会儿要还是疼，就得去医院，听见没。”
伊人点点头，不大乐意。
餐厅定的是七点的，吃完差不多八九点的样子，回来之后又是一通折腾，伊人抬眼看表，已经十点多了。
秦朔没什么事的时候都休息地早，搁以前这会儿都已经睡了。
伊人想着自己大概是又给秦朔添麻烦了，有点儿不大高兴。
秦朔怕伊人第二天好不利索，给管事的发了个消息请假，管事的也没休息，看到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问了两句大概情况，了解过后也就应了。
“好点儿没？”秦朔看了看时间，九点半伊人说不舒服，熬到现在都一个多钟头了，秦朔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伊人也觉得不大对劲，往常都是疼会儿意思意思就行了，今天却是越来越疼，光疼不算还反胃，伊人就怕一会儿再吐点儿血出来把秦朔吓着。伊人又躺了会儿攒攒劲起身：“走吧，去找点儿药。”
伊人让秦朔帮忙找了件裙子，套了件外套，匆匆出门。
学校周边还是挺繁华的，虽然比不上伦敦那样热闹，但白天也还是有点儿人气儿的——晚上是另一说，不能算在内。
俩人现在住的这块就是一般的住宅区，独门独户捎带个小院子。白天还好，能瞧见个人影，现在夜里就冷清地有点儿吓人了。A城人多，凌晨三四点都未必有这么清净，伊人瞧着这样的地方，有点儿新奇。
医院离得不算远，秦朔叫了车，很快就到了。医生给检查地也很快，伊人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秦朔翻译，大意还是胃溃疡，有几个出血点，看起来情况不大好。
伊人被那句不大好吓着了，有点儿慌，看着秦朔。
秦朔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来，绷着脸不吭声，严肃正经的模样很能骗人。
秦朔太知道伊人那个脾气了。医生其实还说了几句‘不用担心’和‘只要遵守这些注意事项好的会很快’，但秦朔一句没提。秦朔知道伊人这样的要是不吓唬着点儿，绝对不可能配合治疗好好吃药。
伊人意料之内被吓到了，秦朔看着伊人端着水乖乖吃药的样子，满意了。
夜里的凉风吹得人很舒服，伊人在被窝里憋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见了风，才算是能好好喘几口气。秦朔怕伊人出了一身汗又吹风，再冻着。攥着手摸了摸伊人的掌心，确定是暖暖和和的，才点头应允伊人想走一段的要求。
请假也请过了，秦朔不用担心第二天上班的事，也就陪着伊人各处溜达。
伊人开着导航，专往小路上钻，秦朔无奈跟着。
“细节最能反映一个城市的文化和历史。”伊人这么解释。
秦朔心说你这算是个什么细节，但也清楚伊人只是想溜达溜达，就忍着没吐槽。
“就你的歪理多。”秦朔这么念叨。
路上没什么人，小路都是别的什么建筑夹出来的缝隙，大多都是死胡同，秦朔只能陪伊人一个一个试。
医院离商圈很近，走不远就能看见熄了所有的灯后的商场大楼，漆黑的一栋又一栋，一两点的夜里更是冷清，只有路灯照出一片亮。
商圈里有小酒吧，这个点儿都是刚喝完出来的男男女女，一个两个，都是小年轻，伊人年纪上下，喝嗨了都跟猴子一样，走路连蹦带跳，窜着走。伊人看着前头一个男孩子又一次窜起来，落地姿势没掌握好，脸着地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起来了，抹了把鼻下的血，哈哈大笑，接着蹦跶。
等明早你就不这么乐呵了，伊人这么想，有点儿想笑。
一路上路灯照着，还算亮堂有安全感。路旁是个公园，路灯的光照不进去，乌漆墨黑的一大块，看得伊人心慌。前后瞅了瞅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伊人心里有点儿毛，拉着秦朔一溜小跑。
有三个男生，喝得烂醉，摇晃着走在两人前面不远。大概是这三人喝得实在太多了，也没跟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一样跑着跳着，走得很慢。
伊人拉着秦朔一溜小跑超了过去，还没又跑了两步，就听见背后两声轻佻的口哨声。
伊人扭过头看了眼。为首的一个眼神黏腻粘在伊人身上，眼神里的东西不能更露骨。
三人个子都不高，身材也有点干瘦，大概是学校里还没毕业的学生，还是不锻炼身体又不学好的那种。当间的那个一头红发，样貌是掉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只是眼神太邪，实在是让人很难忘掉。
秦朔听见冲伊人吹的口哨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伊人按住了，伊人又往后瞟了眼，道：“不值当。”
红毛听见了，又吹了声口哨，脸上的笑油腻恶心，对着其余两个同伴：“ohh~ Asian doll.”【呦，亚洲妞】
这样的语气和措辞，是流氓没错了。
秦朔一下就被挑起了火，伊人按不住了。秦朔解开袖扣挽上去，不急不缓地转过身，胳膊搭在伊人肩上，把人圈在怀里。
“I heard they all are slut.”【我听说亚洲妞都是浪货】红毛大概是嫌死得太慢，又这么说了句，声音不高不低，刚好传入伊人和秦朔的耳朵里。红毛身旁的一个男孩儿又绕着伊人打量了一圈，音调里带着点儿兴奋：“exotic cunt.”【外国逼】
这句话让余下的两个男生眼神也不对了，黏腻的眼光看得伊人直泛恶心，拉着秦朔就要走。
然而伊人忘了，这种情况秦朔要是能被拉走，那就不是秦朔了。
秦朔抿了抿嘴唇，冲着三人抬抬手：“come， come closer.”【过来】
三人扫了眼秦朔挽起来的袖子，有点儿警惕了。
秦朔笑了笑，满满地都是嘲讽：“pussy.”【怂逼】
为首的红毛火了，直愣愣地就冲秦朔跑了过来。
都这种时候了，秦朔怎么可能跟人客气。抬手勾拳打得人栽倒在地，吐了两口血唾沫，半天没起来。
秦朔没这样跟人动过手。在健身房虽然会跟教练过过招式，但也都是带着手套的，猛地这样骨头挨骨头打在一块儿，还真的有点儿疼。
秦朔甩甩手，另一条胳膊仍是圈着伊人，勾着嘴角：“closer.”【过来啊】
余下两个有点儿怂了，没敢动弹。倒地上那个是真被打恼了，缓了两口气，挣扎着又要爬起来。
喝得本来就多，又结结实实挨了秦朔一拳，这会儿有点儿晕头转向找不准方向，但手里的东西伊人却是看见了，一晃而过的银光。
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一声闷哼。
伊人感觉到，有几泼热乎乎地液体，溅在了自己腿上。
伊人脑子空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