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个微妙的时刻。杨月楼案审判定案后,叶廷眷将卷宗上呈到沈秉成处,这个时候广东人围攻道台衙门,沈秉成闭门不出,很显然这位上司有着江浙的乡党基因,他回避干涉《申报》的背后,是袒护江浙乡党利益。身为下属的叶廷眷岂能忤逆上官?叶廷眷只好在华界和城门张贴告示,宣布《申报》接受了杨月楼一案的贿赂,所刊文章均是谎言[81]。
以叶廷眷、唐廷枢、徐润、郑观应为代表的广东政商集团在杨月楼案中原本是维护其利益,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道德、名誉、人格、文化形象等方面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叶廷眷的行政手腕令民众们更加反感。遗憾的是,代表中国改革先驱的唐廷枢他们,依然全面保持着寻求官方庇护及从官方谋取经商特权的传统,商业利益的竞争还局限在以地域划分的传统商帮的格局中。
叶廷眷很快就了解到一个重要信息,沈秉成将杨月楼的卷宗已经发到邻县重审。就在这个关头,《申报》转引了伦敦一家报纸的报道,报道说上海滩风传有人愿意出2万两白银,让县令务必将杨月楼置之死地。报道还引述洋人之口,质疑供词的真实性、审理程序的合法性,以及首席法官叶廷眷的回避问题。《申报》的报道已然站在了广东政商集团的对立面。
广东政商集团立即警觉起来,《申报》的新闻将影响杨月楼案的重审,一旦杨月楼案翻盘,广东人在上海滩将颜面尽失。叶廷眷召集唐廷枢、徐润、郑观应、容闳等一干大佬在上海召开秘密会议,决定创办一份能够完全传递广东政商集团声音、政见、主张的报纸。唐廷枢他们当即拍板掏钱办报,耶鲁高才生容闳负责运营,笔杆子商人郑观应把握内容。
叶廷眷筹谋办报一事很快就让《申报》的记者知道了。“现闻粤人拟在上海另开新闻馆一所,首先倡捐者,上海令叶邑侯也;倡议开馆者,唐君景星诸人也;倡立馆规者,容君纯圃也;主笔诸君,皆延粤中名宿也。机器、铅字皆容君所承办也。馆则设立于招商局侧,并闻另延西人代为出名[82]。”《申报》的报道无异于扒光了广东政商集团的底裤,官员跟商人合谋操控舆论,天下哗然。
《申报》的报道没能阻止叶县令办报的雄心壮志,叶廷眷、唐廷枢、容闳他们纷纷捐款,很快报纸的1万两资本金到位。要想跟《申报》一争高下,那么就一定要放眼全国,走向世界,他们决定将报纸办得更加国际化。几番秘密会议后,容闳邀请英国人葛理(Grey)担任名义上的总主笔,聘黄子韩、贾季良、管才叔和朱莲生等负责具体内容。容闳还将报社办公地选在轮船招商局旁边。
容闳将报纸取名为《汇报》,英文名为News Collector。《汇报》的宗旨是“专以翻刻中外新闻、逐日传报,以期改良社会之习惯,周悉外人之风尚,考较商业之良窳,增进国民之智慧,尤要协力同心,公正办理”。《汇报》的宗旨隐喻杨月楼案延伸出来的社会风气问题。郑观应在撰写《汇报》章程的时候阐述了办报思想:励风俗、宣教化,增长绅智,有益于民生国计。
《申报》立即站出来揭露《汇报》创办的内幕:“实基于以绅控优一案而已。当时因本馆指陈刑讯之惨,以故地方官挟怒而另设一报以谋抗我也[83]。”《申报》内容之露骨令广东政商集团十分难堪,广东商帮因为《申报》质疑杨月楼一案,导致民众公论,惹怒了县官叶廷眷,才有了官员跟广东商人会议另设报馆,意图压制《申报》,达到不让民众清议官商勾结一类的丑事。
遥远的直隶总督府,李鸿章看完上海滩的报纸,提笔给跟广东商帮关系密切的孙士达写信:广帮跟苏浙等帮各向争胜,难遂合作[84]。广东商帮在上海滩的做大,势必会跟江浙商帮发生利益冲突,广东商帮重组轮船招商局后,杨月楼案成了利益冲突的导火索。轮船招商局犹如一个婴儿,商帮们却在上海为一桩花案打得你死我活,如此激烈的冲突令李鸿章相当焦虑。
注释:
[1][日]久米邦武:《特命全权大使美欧回览实记》,明治11年(1878)。
[2][日]石井孝:《幕末日法间的经济关系》,《历史研究》第6卷。
[3][日]清沢洌:《外政家大久保利通》,东京中央公论社昭和17年初版。
[4]《副岛外务卿米公使台湾一件应接书抄略》,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档:A03031117700。
[5]《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6]《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上),1957年版。
[7]《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上),1957年版。
[8]《左宗棠全集·奏稿》卷5,岳麓书社2009年版。
[9]《左宗棠全集·奏稿》卷5,岳麓书社2009年版。
[10]《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1),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1]《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2]《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3]《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4]《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5]《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6]《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7]《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7),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8]《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7),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9](清)盛宣怀:《愚斋存稿》,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年版。
[20]燕明义编:《上海沿海运输志·朱其昂传》,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
[21]《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20,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22]《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20,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23]《海防档》(总署收李鸿章函,附轮船招商条规),1957年版。
[24]《海防档》(甲)《购买船炮》,1957年版。
[25]夏东元编著:《郑观应集》(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26]燕明义编:《上海沿海运输志·朱其昂传》,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
[27]李德林:《帝国沧桑:晚清金融风暴幕后的历史真相》,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28]C.John Stanley:Late Ch'ing Finance:Hu Kwang-yung as an lnnovator,Cambridge,Mass:East Asian Research Center Harvard University,1961.
[29]《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版。
[30]《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20,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31]《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32]曾鲲化:《交通史·航政篇》,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
[33]曾鲲化编:《中国铁路史》,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
[34](清)孙士达:《孙竹堂观察书牍辑要》,1933年线装版。
[35]《清查整理招商局委员会奏折书》下册,1928年版。
[36]《清史稿·何璟传》,列传二百四十五,中华书局1977年版。
[37]聂宝璋、朱荫贵编:《中国近代航运史资料》第一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
[38]《刘坤一遗集》,中华书局1959年版。
[39]《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40]《轮船招商局第一年账略》,《申报》,1874年9月17日。
[41]Yen-P'ing Hao:The Comprador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Bridge Between East and Wes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42]《盛宣怀档案》,“徐润致盛世宣怀函”,同治十二年七月初七日。
[43]Yen-P'ing Hao:The Comprador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Bridge Between East and Wes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44]夏东元编著:《郑观应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45](清)孙士达:《孙竹堂观察书牍辑要》,1933年线装版。
[46]《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47]《李兴锐日记》,中华书局出版社1987年版。
[48]Yen-P'ing Hao:The Comprador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Bridge Between East and Wes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49][美]刘广京:《英美航运势力在华的竞争》(1862-1874),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8年版。
[50](清)盛宣怀:《盛档·丁寿昌致盛宣怀函》,同治十一年三月(1872年3月)。
[51]《怡和洋行档案》,英国剑桥大学藏。
[52]《怡和洋行档案》,英国剑桥大学藏。
[53][美]刘广京:《唐廷枢之买办时代》,清华学报社1961年版。
[54]《上海新报》,1877年3月28日。
[55]《李文忠公全集·译署函稿》卷1,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56]《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57]《通闻西报》,1887年1月15日,第二页。
[58]《教会新报》,1873年6月28日。
[59]《申报》,1873年7月29日。
[60]《沪报》,1885年12月5日。
[61]Yen-P'ing Hao:The Comprador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Bridge Between East and Wes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62]陈旭麓等编:《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八——招商局档案》,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63]A.Feuerwerker:China's Early Industrialization,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8.
[64]《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
[65]《申报》,1875年3月31日。
[66]《申报》,1872年4月12日。
[67]《申报》,1873年11月4日。
[68]《申报》,1873年11月5日。
[69]《申报》,1873年11月17日。
[70]《申报》,1873年11月19日。
[71]吕实强:《丁日昌与自强运动》。
[72]《申报》,1873年11月28日。
[73]《大清律例》卷10。
[74]《申报》,1873年11月25日。
[75]《申报》,1873年12月16日。
[76]Bryna Goodman:Native Place,City,and Nation:Regional Networks and Identities in Shanghai,1853-1937,Stanford University,1990.
[77]《申报》,1874年1月17日。
[78]《申报》,1874年1月19日。
[79]Yen-P'ing Hao:The Comprador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Bridge Between East and Wes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
[80]《北华捷报》,1874年1月29日。
[81]《申报》,1894年2月12日。
[82]《申报》,1873年3月12日。
[83]《申报》,1874年5月12日。
[84]《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12,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