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看着云归起身,看着他脚步急匆地朝着偏门去了,她开始低头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女孩儿。
在她右侧一桌坐着两名宗门弟子,他们吃着菜讨论着一些男人在一起时喜欢讨论的那些东西。他们也偶尔会扭头看她几眼,然后压低声音谈论她的美貌,接着便是再扯些其他的。
从他们的方向向她看去,只能看见她正有选择地择着菜,细细品尝着。
其实不然,她手上的确不断夹着菜送进嘴里,可她的视线却一刻也没有从她怀中的女孩儿脸上离开过。
那女孩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小,皮肤白嫩,五官精致。
她眼睛紧闭着,慢悠悠地,有节奏地呼吸着,小巧的嘴角渗着一丝口水,看起来似乎是正在做着美梦,一场好几年都没有醒来的美梦。
媚仔细地看着,看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耳朵。
好几次夹完菜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触摸,触摸那女孩儿的小脸,但媚没有,她忍住了,她有些害怕,有些担心。
她只能仔细地看,并且在心中对自己说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她沉浸在思考与回忆中,敏锐的感知却还是始终保持着。她注意到旁桌有一人离开了,不久,那人又回来了。
他们继续谈论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很快他们互相开始议论见过的少见之事。
出去又回来的那人于是提起了他刚刚所见,他原来是去上茅房的,不料竟看到一名化丹境的修士欺负一个凡人少年,他怕惹事,便先回来了。
媚听到不禁眉头微皱,她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儿,起身朝偏门走去。
正路过那旁桌之时,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断裂的木桌与碗碟碎片,残羹饭菜一起震上半空,于此同时,一道悄无声息的,平淡而极快的刀从她的左下方向上刺出。
媚心中凛然,她长袖轻舞,那锋利的刀光没入她一身红衣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刀已经刺中了她,然而再一眨眼,媚依旧面带妩媚站在原地,那刀却是错过她刺进了空气之中。
破碎的木桌碗碟碎片夹杂着残羹饭菜落下,刺客脸色一变,正欲收回利刃,突见一人诡异地从他腋下钻出,双手直朝媚怀中而去。
媚长袖再舞,那人双手也随着变换位置,此刻看起来像是要去抓她的袖角,媚脸色微寒,那双变化诡异的手自不是要去抓她的袖角,那手抓的是她的破绽,她身法的破绽,她幻术的破绽。
外面喧哗的街道上隐约传来几声惨叫,楼顶也响起一阵不易察觉的脚步声,二楼的胖子已经消失不见,楼里的客人都坐在原处镇定地看着这一场刺杀,或者说是夺人。
近桌的客人都站在了远处,瑟瑟颤抖的灰毛小狗站在墙根冲着她这里狂吠,在她脑中,周围发生的一切此刻都清晰地勾画出来,她看着从那双诡异的手下再次亮起的刀光,不禁笑了起来,那是妩媚而迷人的笑,那是致命的笑。
云归匆匆方便之后便朝着来路走去,他不认为自己能值得那凶恶大汉用计,所以按照那大汉所说,媚姐那边恐怕是出事了。公子心魂则东张西望着,不急不缓地跟着他后面。
二人穿过客栈后院,从偏门进入,只见一切都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云归却心头一凉,因为媚姐不见了。
现在坐在媚原本位置上的是一位脸上有颗黑痣的大胖子,他穿着金色的袍子,手中不停转动着两颗石珠。
面前桌上干干净净,已经是清理过。
胖子见到二人便直接开口说道:“不妙的很,你们来晚了!”
云归不解。
一旁的公子心魂听罢,哈哈一笑,把合着的扇子在手心拍得啪啪作响,说道:“本公子先前出门时瞥过一眼,那女娃娃一看就很不普通,若不是怀有天材地宝,那恐怕她本身便是一样天材地宝!”
他斜视了一眼满脸焦急的云归,又对那胖子说道:
“我说你这死胖子啊,难道是和聆云阁那娘们儿串通好了,准备......”
云归听着只感觉一阵刺骨冰冷涌上脊背。
胖子狠狠瞪了心魂一眼,说道:“你就别吓唬他了,那女娃娃现在还和媚娘在一起呢,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那她们哪里去了?”云归急忙问道。
胖子起身,朝着偏门走去,云归连忙跟上,公子心魂思索片刻也跟了上来。
三人来到一间茶房,下人端来茶水,锁好了窗户,退出茶房时顺便关上了门。
胖子坐在大椅上,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手中的石珠转的哗哗作响。
他缓声说道:“从你们兄妹俩和林家丫头进城那一刻起,就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着你们,光是暗中观察林家丫头的人都能住满我整座客栈,自然有人察觉到你妹妹的不同。“
云归焦躁不安地坐着,他提声问道:“那我妹妹和媚姐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这些人虽然没有成功,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注意他们的人越多,不甘休的人便越多。
“媚娘的实力暂时是不用担心的,那些人哪怕想要确定她的踪迹也得花不少时间。“
”至于先前,碍于林家丫头照顾着你,他们并不敢动手。现在你们分离,哪怕很多人顾忌林家态度不会有所作为,但终究有人是不怕的,最先动手的便是南方岐山的散修组织,岐龙会。”
“所以他们刚才已经动过手了?可以啊胖子,善尾的效率又见增长啊!”蹲在椅子上喝茶的心魂将茶杯吸得咋咋作响。
胖子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当时,他们共有九人,两人伪装成木叶宗弟子在你邻桌用餐,六人暗中守着仙珍阁的几个出入口,还有一人负责观察风声。”
“那那大汉呢?”云归问道。
“他们害怕林家丫头在你身上留有手段,便顺机骗那与你有仇的罗户三兄弟的老大来当饵。”
“你去如厕的片刻,那罗户老大便已经悄悄跟上了你,而伪装成青木宗两人的其中一人则装作刚从茅房回来,并‘不经意’间将茅房外发生的事情透露出来。“
一旁的公子心魂突然将喝空的茶杯在桌上猛地一砸,眉飞色舞说道: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一目了然啦!”
“于是那岐山变装二人组趁着聆云阁那女人心思紊乱的片刻,立刻出手抢夺女娃娃!”
“而聆云阁那女人是何许人也?当然是选择保天材地宝,而放弃你这个累赘少年啦!于是她愤然出手,再加上这死胖子相助,那变装二人组自然是没的跑了,外面的岐山看门狗六人组则肯定是被暗中隐藏的仙珍阁高手直接咔嚓!“
越说越激动的公子心魂此刻竟已经提着茶壶站在了桌子上,他提壶畅饮一口继续说道:“至于楼顶上望风的岐山大傻,当时恐怕是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当场不省人事了!”
胖子摇了摇头说道:“不,你猜错了,我只出手对付了楼顶那望风之人,而且,还让他给逃了……”
公子心魂蹲坐在桌子上,拿壶嘴指着胖子鄙夷道:“丢脸,太丢脸了!“
“那结果呢?媚姐和我妹妹哪里去了?”云归急忙问道。
胖子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走到墙边的一盆长青树盆栽前,他似乎有些出神,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是说道:“我与你父亲曾是旧识,按辈分,你要喊我一声叔叔。“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在云归的脑中炸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心魂将茶壶一丢,瞪大眼睛拍着双手说道:“哇哇哇,大新闻啊,仙珍阁的胖子居然有个侄儿!”
胖子面露微笑看着云归:“你和当年的他着实很像,无论是外貌,还是那种淡然的气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你。”
云归正欲开口,胖子接着说道:“他的事情我不能说,没有人能说,你只需要知道,我叫王东海,你需要的我会尽量帮你,仅此而已。”
云归缓缓低下头沉吟道:“如此,那么王叔,我妹妹的病......”
王东海很高兴他没有继续追着他父亲的事情问下去,这至少说明,眼前的少年不愚。他面露欣慰地看着他说道:
“你妹妹的病或许并不是病。但无论是不是病,她身上必然隐藏着惊人的秘密。想必那些窥探之人不久便会再次出手。”
“我知道在极北之地有一人或许对你妹妹的情况有些了解,我稍后给你写一封引见信,你们先去秋水城的聆云阁与媚娘汇合,然后带着它去极北之地北薛城找北薛府的北薛道人。“
一旁的公子心魂突然大喝一声:“等等!”
他将折扇抵在手心问道:“你刚刚说,我们?我,和,他?”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云归。
正在此时,茶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三人同时扭头看去,只见明亮的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将门口那人的影子拉的细长。
她一身白色长裙站在门口,手中提着的剑似乎随时都会出鞘,她面朝着云归,却是在对心魂说道:“不,他说的是我们,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