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热闹了。”一群宫女太监们来回穿梭于道观里,仔细安置各项物业,训练有素的羽林军执金吾井然有序将从前的冷清寂寥的道观围堵得水泄不通,固若金汤。太子他们走了将近有两个月。听请安回来的太平公主说,圣上垂危,天下局势大乱。武后心痛如绞不惜代价悬赏名医为其救治,如今终于盼得一得道高人,此人唤作明崇俨,颇有几分仙姿道骨,长须飘飘,偏爱灰袍坠玉,尤爱饮酒评说。此人治病救人自有一套,不似太医望闻问切,药材治病,而是另辟他径,讲究打功静坐修身养性远离世俗,佐以丹药服用便可病除。不过几次治疗,依公主所言圣上果然日渐健朗,如此一来,武后便对其十分信服,纳其谏言让李治至太平观修养。眼见着道观里人潮涌动,又能伴在父亲旁侧尽孝,太平公主发自内心感慨道。
果真一个江湖术士可信?毕竟我只是略懂皮毛不好妄自菲薄,想必这一套无为而治的法子也是有几分可信的。人一旦操心忧心的事情少了,身轻心平,又怎会生出疾病?大抵人的许多病症,都是源于心病。有时治病救人虽易,解扣心结却难。有时浮云遮望眼,更是当局者迷。有时治病救人还需要几分装神弄鬼的本事罢。总而言之,治好病才是关键。
“你穿的比我还像个道姑!”她扭头对靠在墙边的我说道,我虽痊愈却仍有些虚弱,只好靠墙而立。
“连你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伤也几乎好了,可我差人告诉了你娘,她却一句话也没有。倒是其他宫女,有的哭有的求菩萨,还有个叫荣秀的求着见你一面。”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说完了所见所闻,静待我的回应。
母亲。眼前是那张逆来顺受满腹屈辱的脸,细纹遍布,嘴角麻木。总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么遥不可及的温柔,她总是浅唱低吟般教我诗词歌赋,全心全意地爱我稚气未脱,爱我的每个地方每寸肌肤爱我的所有。我既渴望她,又不带希望地接受了如今的境况,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正好她一向喜欢取笑我,“殿下也会来吗?”
她果然心领神会抵作抓到把柄状,“还说对二哥无心,开口闭口都是他!”
“那又如何?”又是一桩烦心事,只见明道长徐徐走来,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沉甸甸的想必此次下山收获颇丰。他拈须自笑,已过天命之年多了一份处事圆滑,却仍有一股云淡风轻之气。他朝公主作揖,太平便道,“道长,我这太平观可还合意?”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明道长忙笑道,毕恭毕敬,“公主严重了。老道一切听从公主吩咐,正是知晓公主孝心,所以才斗胆为公主尽心。”
“你这一套打坐诵经当真能治父皇的病?”这一套话颇为受用,她也欣然接受。只是戒心仍在,“不会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吧?”
他却一脸坦然,“治病救人原本就难打保票,贫道不敢妄自下定论。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能够救人就不失为良方。贫道进宫也是为了求些酒钱,安身立命,自然对圣上的玉体不敢懈怠,公主自当放心。”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毫不避忌敢想敢说,倒颇令人佩服。“不愧是得道高人,救治父皇有功我必当重赏。道长费心!”
“老道惶恐。什么得不得道,不过是四海为家多去了几处地方多经历一些俗事,因此得以借花献佛,讨一个荣华富贵罢了。”
“道长慧心独具。”我忍不住说道。他这才将目光投向我身上,“不知这位姑娘?”
“她是上官婉儿。”公主答道。我点点头。他登时愣在原地,废了些气力才回过神来,询问道,“可是上官仪家的孩子?”
“您认识我爷爷?”
他摇头,却不禁感叹起来,“大约十三年前,老道有幸遇到一位高人,他为上官家,也就是未出世的你卜卦,大赞胎中孩子他日必将称量天下。”说罢又仔细打量我,拈须大笑起来,“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孩儿!”
“当真?”我反问。
“罢了罢了,一个女孩儿谈什么称量天下?可笑!”
“女孩儿怎么了?女子难道就一定比不上男子?天下就只能由男子掌控吗?道长未免太过绝对。”我有些气愤,不禁一连串的质疑。太平讶异不已,竟有些口吃,“婉,婉儿?好,好,说的好!”
“那老道就拭目以待了!”他哈哈大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