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十八年时间,才学会了爱你
我与美玉一起回家,手却伸向自己的口袋里,将一场王力宏演唱会的门票攥的死死的,生怕它长了翅膀般飞到九霄云外。
美玉见我紧张的样子,冲我开玩笑道:我知道你藏有秘密,可是,我要告诉我,我的爸爸和妈妈,会陪我一起去看王力宏的。
我生气地将门票拿出来,扔到美玉的脸上:你明明知道我没有爸爸,为何这样折磨我。
美玉见我生气的表情,赶紧解释着:不过,你马上就会有爸爸了。
我相信她说的话会一语成谶的,因为王一凡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自己的婚纱,外婆则在旁边煞有介事地帮着腔,什么底色不好了,应该换个颜色等等,她们完全没有顾及我的个人感情,如果王一凡再嫁人,就等于我在十八岁时,重新遇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注定让我讨厌一辈子。我不敢相信这样的现实,因此,我怨怼,我落寞,我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摔了门,背着书包去走我的高考独木桥,我发誓,如果王一凡结婚那天,我就会离开出走。
妈妈很少管我,我主要生活在外婆的庇护下。妈妈婚姻不幸,爱情不满,主要缘于她的强势。我的爸爸,印象里十分和蔼可亲的一个标准美男人,据外婆介绍说我继承爸爸所有完美的基因,妈妈则不知道珍惜,是个女强人,每天与一大堆服装呆在一起,她喜欢服装设计,喜欢挣钱,喜欢将我和生病的爸爸扔在云里雾里接受日月的煎熬,朦胧的记忆里。我和爸爸就像两只离家出走的鸟儿,找不到栖息地休息一下卑微的灵魂。
我从小便替爸爸鸣不平,终于有一天,我从外婆那儿找到了答案,妈妈竟然不爱爸爸,他们的结合缘于一场报恩的游戏。既然没有感情成份,为何苦苦抱残守缺,我替爸爸说话,说他吃了许多苦,妈妈王一凡每日不回家,天知道她是否真地还念着家里。
我曾经劝过王一凡,说我不会恨你们的,你们还是分手吧,我跟爸爸。
王一凡强势的眼睛里藏满了怒火,她不敢冲着我渲泄,而是不可一世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向爸爸兴师问罪,她说他怂恿了我的思维:她年纪那么小,如何知道这么多我们的感情纠缠,让爸爸不要作毁坏母女感情的小使者。爸爸拙嘴笨腮的,不敢解释,只是一个劲地低着着咳嗽,我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了,冲进屋里,将王一凡拼命地推倒在床上,我告诉她:
你尽可以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回来了,这儿是我和爸爸的天堂。你给我做过几次饭,管过我的作业吗?是爸爸,每天起早贪黑地照顾我,我生病了,他抱病将我送到医院,你断绝了与他的所有经济来源,如果不是我存的压岁钱,恐怕我们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爸爸一只手搂着我,无助地用手堵塞着我的嘴唇,我偏要将所有的怨恨讲出来,让这个以事业为重的女人从此跌入一场自责的河流里,不能自拔。
那一场游戏后,妈妈上了心,每天固定地回家,给我和爸爸做饭,爸爸的病情加重时,需要住院,她则跑前跑后的张罗着,她的手机响地很勤快,像有脚气病女子的破长筒袜子,我用眼睛瞪着她,她则忙不迭地摁了电话,电话再响时,我又用眼睛瞪她,她接通了手机,忘乎所以地对着对方大吼:谈什么谈,一个生意谈不成,我撤你的职。
爸爸终于无力回天,我哭地梨花带雨,这时候,王一凡终日在家里陪我,她沮丧着脸,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怨天尤人。我首先摆脱了父亡的阴影,我要学习,我要长大后独自高飞,我要以实际行动报答爸爸,爸爸生前喜欢音乐,我要学音乐,当歌星,继承爸爸未竟的事业。
时间在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偷偷溜走,又从指间悄悄地赶过来。我则在外婆的家里每日接受她传统式的教育,我叛逆,与她格格不入,她则会轻轻地骂着:真像小时候的王一凡。
我继承了爸爸优良的技能基因,却没有落下王一凡古怪的脾气与倔强的性格,我就是我,不高兴了便骂出来,管他是奥巴马还是普京。
但王一凡的婚姻却排上了日程,因为婚纱的比对结果出现在我的眼眸里,我有一日突击性地问外婆:婚纱何时会穿在妈妈身上?
外婆则摊着手回答着:一凡只有38岁,我要找个人照顾她的下半生。
外婆以一招巧妙的回答偏离了我问题的正确轨道,我不想向一个老女人问责,我只会默默地住校,不可一世地上网,与男朋友扯开划地。既然王一凡可以有非分之想,她的女儿为何不可以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涯。面对高考,我无所谓,面对爱情,我则是抱着不会了就学,学会了就扔的态度。
我踹了一个男友后,马上重新找到一个,这样的局面导致了一场事故的发生,几个男生将我堵在城市一隅,让我解释明白这样做的原始原因。我不想理会他们,他们则咄咄逼人,美玉在旁边吓绿了脸,幸亏美玉尚留着一份戒心,她摁通了妈妈的手机,十分钟后,一辆小轿车停在胡同口上,王一凡从车上下来,与几个男生对峙着,那一场战争,以王一凡与我的胜利而告终,王一凡被撕坏了衣服,剐破了脸,而我和美玉则安然无恙。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王一凡到了学校里张狂,说要求学校给一个交待,当所有的人将目标指向我的爱情逻辑时,王一凡终于发起火来,为了她的尊严与面子,她交我削了个风起云涌,我脸上的伤至今仍然疼痛难忍。
我开始忌恨她,千方百计地破坏她的婚姻,婚纱就藏在外婆家的木盒子里面,我看到她们欣赏过,虔诚的样子令我恶心。我找了个机会,将那条粉红色的婚纱拿了出来,说句实在话,这婚纱我十分喜欢,是我眼里的透明色,但如果穿在王一凡身上,一定是坏透了顶。我用剪刀将婚纱剪地七零八落的,剪完后,重新装好,仔细地裱好外皮,生怕有人看出端倪来。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我听见妈妈与外婆在屋里争吵,她们终于发现了婚纱被破坏的秘密,王一凡十分伤心地捧着婚纱,将她扔进了垃圾桶里,外婆则在旁边啜泣。我首战告捷,唱着凯歌返回学校里继续我的高考生涯。
美玉告诉我,王一凡与一个男子在她的服装公司里秘密幽会,我十分在意这样的行为,我是绝不允许自己身边的女人轻易地踏入别人设计好的婚姻殿堂里。我与美玉像两个鬼一样,轻轻地漂浮在服装公司里,我们终于搞清楚了对方的身份,文员,妈妈公司的一个美男子,比妈妈小十岁,天呀,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想方设法要破坏掉这场不可思议的爱情。
我给妈妈所在的董事会写告发信,说妈妈不合格,说他们公司的文员丧德。这条匿名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王一凡的地位,调查开始了,整个公司被翻了个底朝天,文员被结束了大好的地位,匆匆离职后,据说与另外一位丑女匆匆结合了。
我与美玉笑了个底朝天,我们庆幸自己的人生观得到了验证,美玉则说道:我们太卑鄙了,如果让人知道了,我们会犯死罪的。
我不在乎的样子,晚上回家时,面对一脸苦瓜相的王一凡与外婆,我哼着小曲,以告慰爸爸的在天之灵。
王一凡一直在家里反省,这样的战争持续了半年时间,我的生日快要到了,这是我一年中唯一最快乐的一天,如果爸爸在世,她一定会破例让我骑在他的头上,在大街上放肆地行走,一日看尽长安花。
自从爸爸离世后,王一凡则是例行公事般地给我送花,买学习用具,可今年我已经十八岁了,这是我的成人礼,我要自己摆上一桌盛宴,请上男同学、女同学,好好地庆贺,我们会喝酒,会猜拳,会将青春掷在某个不知名的街头盛开、芬芳满园。
王一凡去接受培训了,外婆一个人在家里,我开完自己的生日派对后,醉醺醺地回家,已经深夜十二点了,外婆依然没有睡觉,她在等着我回家。
一袭婚纱,摆在茶几上,外婆郑重地打开: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做妈妈的,要在女儿十八岁生日那天,送她一袭婚纱,我曾经送给你的妈妈一套,可惜她的婚姻不幸,今天你妈妈也送给你这一套粉红色的婚纱,这是长达一年时间准备的结果,希望你可以喜欢,并原谅她的性格。
这套粉红色的婚纱,竟然是送给我的,我潸然泪下,一张纸条上这样写着:我用了十八年时间才学会了爱你,我的女儿,以前的旧事就让它们过去吧,以后的岁月我们共守。
外婆告诉我:你错怪你妈妈了,她根本没有再婚的念头,她怕你受气,许多人追求她,都被她一一化解了。
深夜时分,我给妈妈发了短信:妈妈,我也是用了十八年的时间,才学会了爱你,原来爱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在婚礼上跳舞的母亲
一个年过半百的母亲,白发飘飞着,她坚持在儿子结婚当天跳舞表演节目,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这边的舞台上,唢呐选手卖力地表演,以搏得大家的阵阵掌声,在另外一头的空地上,旗袍着身、一脸喜悦之情的母亲,顾不得面子与世俗讥讽,她要表演节目,替儿子还愿,为儿子祈福。
儿子与新娘流着眼泪站在台下,在司仪的主持下,他们真诚地给母亲鞠躬致谢,感谢母亲三十年的含辛茹苦,感激母亲在儿子体弱多病的状态下,坚持养育下来,而没有将他弃之荒野。
跳舞的母亲是我的娘,她在我六岁那年,曾经将我扔在荒郊野外一夜时间,后来娘感觉五内俱焚,顾不得大雨倾盆,拖着病躯将我重新捡了回来,而她的噩梦也重新开始。
许是一岁的时候,害的一场大病缺医少药的缘故,我的病一直像春雨绵延着,一直看不好,天一凉便出虚汗,不打针治不过来,父亲大人脾气暴躁,开始时坚持着,后来索性与母亲商量道:他活不久,扔了吧。
两人计算半天时间,眼泪被炸干后,才下的决心,我被他们无情地扔在大雨中,啼哭声连绵绕梁,母亲在家中上香,父亲则一个人站在雨中咆哮着。
我重新进入这个家庭中后,日子便苦地像中药一样。
就这样坚持着吃药,打针治疗,吃光了家里的财产,父亲也一夜白头,母亲开始出现神经性疾病,我当时其实就是家里的克星。
再扔是不可能了,只好等死吧,母亲下定了决心,将所有好吃的积攒起来,顾不得妹妹,全部送给我,我贪吃,吃完后便肚疼,病情加重,欲罢不能。父亲劝阻时,母亲说道:让他吃吧,他还有多少顿饭吃?欲语泪先流。
命不该绝,母亲说一切尽是天意。我遇到了一位江湖郎中,头发怪怪的梳在后面,说话听不懂,好像外星人似的纠缠不休,但手法奇特,不用拖裤子,直接将针头扎进我的臀部,等待了片刻后,药水完全进入身体后,针头并没拔出来,他说是让我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疼痛?
有好些次,我暗自骂他:我回头垫块钢板在屁股上面,将你的针头顶弯。
这样的事情来不及兑现,他别离开了,而我的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一点儿后遗症也没有落下,母亲的病痛则开始加剧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活对我们家庭充满了捉弄。
时光一来二去的,没有片刻停留,终于我们娘俩以病弱的身躯气走了父亲,母亲的病痛变加加厉,她说对不起父亲,完全是自己的过错,因为婚姻不合,硬生生地结合在一起,命运在劫难逃。
我要结婚了,母亲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梳起了头发,特意请妹妹将原先的红花戴在头上,她说她要于儿子结婚那天唱歌,一招一式地唱,歇斯底里地吼,因为她小时候许过愿的,一旦儿子结婚当日,太阳下面,众人的眼里,自己便会粉墨登场,还这个愿,替儿子纳福招魂。
有掌声响过耳畔,没有欷嘘,只有喝彩,母亲俨然了是整部戏的精彩主角。
婚后第三日,我请了个市里的医生到乡下,打扮成江湖郎中的模样,他真诚地为母亲把脉,在半年时间后,母亲的体力与精神恢复了正常。母亲不喜欢现代化的医生,儿子无论如何也要瞒着她想方设法地为她治病,江湖医生是她眼里的庞儿,因为江湖郎中治好了她儿子的病痛。
我时常换个角度想,如果是自己,会不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卖着力气地为了还家人的愿望唱歌,我不会的,我是个文化人,我体面讲究,我害怕别人戳我的脊梁骨,而母亲,一个衰弱的女人,竟然做到了这一切,我敬她爱她,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那个在儿子婚礼上跳舞的母亲,用自己传奇的一生书写了一份世间大爱,让我用下半辈子的时光好好珍藏,不敢懈怠与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