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要看患者在院中做没做可疑的勾当,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光是可疑就不能轻易做出结论。想要进一步查清,就必须在窗下再多待些时间。
“反正早晚会弄清的。”
不经值班医师允许,患者以外的人在病房里住宿,属于违法行为,所以在他回去时捉住他,可以狠狠地训他一顿。
“不管怎么说,除了从正门走外他没有逃路。”
“那人一定是今晚在这儿住下,打算明天一早趁着忙乱之际溜走。”
“若是住下,明早查房时,到病房里就可堵住他。”
“那就把正门一直锁着。”
两人回到值班室,宇野薰立刻跑来问:
“怎么样啦?”
“正像你说的那样。”
“那么,把他拽出来了没有?”
“让他暂时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
“暂时放任不管,明天再去抓这个现行犯,然后撵她出院。”
“让她出院?让花城小姐?”亚纪子慌忙问道。
“是的,因为她违犯了院规。”
“可是,就为了这点小事……”
“这点小事?医疗中的患者往病房里拉男人,事情够大了。不管她是花城小姐还是谁,都是不能容许的。”
“可我们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
“一个男人在他病房过夜就足够了。”
“她的主治医生是直江医师啊。”
“尽管他是主治医生,可夜间管理的责任却归我这值班医师。我这个值班医师认为行为不轨,不行吗?”
“但是,直江医师能允许吗?”
“归根结底,直江医师就因为她是艺人才这么纵容不管。说不定他对花城还有点意思呢。”
“别瞎说……”
“前边后边通统在手术中看个够,你说他能不动情吗?”
“你这色鬼!”亚纪子夸张地皱紧眉心。
“你去的时候,没听见什么怪样的哼唧声?”
阿薰听到小桥问她,为难地朝亚纪子说:
“大夫,请您别问了。”
“这也是一个证据嘛。”
“可我……”
“总而言之,我最讨厌艺人。”
小桥话刚落音,值班室的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男子。他身高差不多顶到了门楣,长长的头发,右手拎着皮鞋。
“哎呀,天哪!”
头一个发现他的亚纪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问道:
“您是谁?”
他太漂亮了,亚纪子又是大吃一惊。
“这里是值班室吗?”
小伙子声音很低,口齿清脆悦耳。
“我想回家,但正门锁上了。”
亚纪子转过脸来朝着小桥,此时,小桥和阿薰也正看着小伙子发愣。
“您是……”
亚纪子刚要问,小桥站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我叫谷本健次。”
一点不错,就是那个最近一个时期备受年轻人崇拜的红歌星。
“对不起,我想请您把正门打开。”
小桥应允,重新把这小伙子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你刚才在哪儿来着?”
“在病房里。”
“病房,哪个病房?”
“601号,花城纯子小姐那里。”
小伙子毫不胆怯,诚实地回答了问话。小桥好像被挫杀了锐气,但仍然瞪着眼看他。
“刚才干什么来的?”
“干什么?啊,听听音乐,说几句话。”
“就这些?”
小伙子咧开嘴笑了。笑时,眉目清秀的脸蛋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真是没法说。”
“没法说?”
“是‘那种事儿’你说不出口吧?”
小伙子又一次笑了。帅气十足的脸蛋又使得女人们呆呆地盯着他。
“我想你能够知道,花城小姐手术后不过四天,你竟闯到她那里,而且待到这么晚,你认为好吗?”
“不是我要闯来的。”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因为接到花城小姐护理员的通知,说让我马上到这里来,这才……”
“理由怎样我不管,这么晚了待在一个女人的房里,合适不合适你总该懂得吧?”
“因为不知道贵院的关门时间,对不起!”
小伙子诚恳地低头认错。
“我告诉你,这里是医院,懂吗?它不同于旅馆、夜总会!”
小伙子长得帅、诚恳,反而引起了小桥的反感。
“既不是丈夫又不是未婚夫的人闯进去,你不觉有点过分吗?”
“是……”
“是花城小姐让你晚上来这里的吗?”
“恰巧这会儿我有点空闲时间。”
“于是你就来会面了,是吧?”
“是的。”
“总之,你深夜待在这里的事,我要记在值班记录本上。或是你,或是花城小姐,谁的不是现在还不清楚,待我和院长商量之后再说。”
“那么,到底会怎样呢?”
“根据情况也许让花城小姐出院。”
“我问的不是她的事,而是我会怎样?”
“你的?”
“希望快点放我走。”
小桥恶狠狠地又瞪了小伙子一眼。
“你的住址?”
小伙子流利地说出住址。
“来院目的?”
“探访病人。”
小桥一一写进了值班记录的备考栏内。
“你怎么也不像神经正常的人。”
“实在对不住!”
小桥的挖苦言辞好像没对小伙子起到作用。
“跟他这样的人谈话太不愉快啦,放他走!”
小桥向阿薰说完便背过脸去。阿薰拿起挂在墙上的正门钥匙,向小伙子说了一声“请吧”,自己便先走出去了。
“真是个不懂规矩的浑小子!”
“可是他多漂亮啊。”
亚纪子还朝小伙子消失的走廊方向望着。
“你喜欢那种没头脑的家伙?”
“头脑如何不知道,可他的脸的确很帅。”
“明天,我得向直江医师发发牢骚。”
小桥仿佛要掩盖一下愤怒情绪,小口小口地抽起烟来。
第二天早晨直江来上班已是十点多了。这阵子每天都来晚,只有一两次十点之前到医院。
医师上班规定在九点,别的医师基本上按时来到,晚来也只是十分钟上下。直江自来到这个医院起便迟到,一般总在九点三十分左右来。然而最近一个时期,连这个钟点也保不住。自半月前起好像十点钟是他应来的时间了。
其他科的医师对直江是早来是晚来毫不关心。最受影响的是外科的护士和小桥医师。护士们在医师晚到时,就得推迟开诊时间,增加下午的工作量。直江不在时,有些事就必然找小桥,小桥的负担也就自然加重了。
护士们对这事曾向直江发过两次牢骚,但他只是随口应和一下,丝毫不想改正。不但不改,反而越来越迟。
到了如此程度,好像该由院长直接提醒直江两句了,但院长毫无这种意思。
每天上班来的人都要在出勤卡上打上上班时间,直江迟到的事院长不会不知道,可他却装作不知,一概不予过问。院长不希望别人怨恨他,何况还要对直江高看一眼,这就更不便启齿了。虽然如此,作为管理人的院长不给直江警告也太不称职了。而这几天总是迟到的直江却满不在乎地去打出勤卡,岂不怪哉!
这天直江来到医院时已是十点十分了。来到医院后马上到院部换上白大褂,立刻去门诊室。最为理想的做法是:去门诊室之前先到病房值班室,询问一下住院患者的病情,下达必要的医嘱,然后再到门诊室去。然而,这对十点多钟才跑来上班的直江,哪有如此充裕的时间呢?
来到门诊室,直江一边给等在这里的患者看病,一边顺便浏览住院患者的卡片。当然,有急诊患者则另当别论,一般他都是这么处理的。
那天,护士长想把从小桥和亚纪子那听来的昨晚那件事告诉直江,但因门诊患者接连不断而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如果是关于患者的病情,在别的患者面前提出来倒也无妨,至于个人品行的事就不必那么匆忙了。但是,爱传闲话的护士长,对于这种事最热心,表面上是说住院患者的管理问题,一本正经,而骨子里却是爱管闲事的好奇心在作怪。
午休过后,到了下午,直江溜达溜达走进病房值班室时,护士长瞄准时机,一口气把昨晚的始末倒了出来。
“您说该怎么办呢?”
仿佛这事就是她亲眼所见,描绘得有声有色,最后她还请示办法。
“怎么办呢?”直江用同样的话反问。
“就这么放任不管行吗?”
“行吧。”
直江仿佛感到厌烦,站起来拿过摆在架子上的体温记录表。
“大夫,请稍等!”
“什么事?”
“请认真地听一听。”
“听过啦。”
“夜间,一个女人把男人引进病房里干了莫名其妙的事,而且,是刚刚手术才四天的住院女患者。这种事让别的患者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可是,还都不知道吧。”
“你……”
护士长直盯盯地看着直江,穷词了。
“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别人不知道就算完了的事,如果放过这种事,以后不知还要干出什么事来。”
“那么,你就去提醒她一下好啦。”
“这种事必须由医师直接严肃告诫她才行。而且,仅仅由我去提醒是否合适?也要听一听主治医师您的意见。”
“我什么意见也没有。”
“您这个‘什么意见也没有’的意思是……”
“就是什么也没有!”直江看起体温记录表来。
“那么,按您的意思是不必追究了?”
“正是。”
这么一来,护士长的犟劲儿也上来了。她像歇斯底里发作前一样,被淡淡皱纹包围的双眼放出异光。
“您若是抱着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我就要去请示院长啦。”
“……”
“昨天夜里,值班的小桥医师也异常气愤,我可以直接去找院长吗?”
“那是你的自由!”
被挫伤了锐气的护士长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马上又说:“因为这是医院管理的根本性问题。”
“你闲极无聊!”
“您说什么?”
护士长的尖锐声音使护士们停下了工作,注视起两人的争吵来。
护士长的细小脖颈微微抖动了,这是她激动时的特征。
“她之所以敢如此不检点都是您的责任。说她是清纯派呀,良家妇女呀,怎样呢?她这是什么态度呢?您认为她这样够‘清纯’吗?”
“不认为。”
“‘她可以当上电影明星,是个好姑娘’,都是您说过的话,她表面清纯,实际上都是假装的,最无耻。”
“这话不对。”直江转过身来说。
“哪里不对?她做了那种事,您难道还说她清纯吗?”
“所谓‘清纯’是指她的演技。”
“演技?”
“那姑娘能够演出‘清纯’的技艺,所以,人们称她是清纯派。”
护士长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呆望着直江。
“不能因为她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说她不是清纯派了。”
“是不是演技上的事我不懂,总之,这次的事是错误的。”
“总之,她在医院里住了这么多天啦,偶尔有一次跟男人幽会也没什么关系。又没给别人添什么麻烦。”
“话虽这么说,可花城小姐是动完手术才第四天的患者呀,她做了这种事,在医学上没问题吗?”
“她准是在没问题的范围内干的。”
“您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一般说来,人不会宁愿忍着疼痛去干那种事的。好久不同男人搞那事啦,搞一次也许会感到舒服的。”
直江笑了。护士长皱起眉,好像在说:你这人尽说下流话。
“算啦,别太认真去想啦。”
直江朝站在护士长身后一直不安的伦子说:
“去查房吧。”
护士长无言以对,十分沮丧,而伦子则手持巡诊记录本向走廊走去。
直江查房总是先从有值班室的三楼开始,依次向上。三楼上有两个大病房,均为不收病床差额的四等房间。
正因为住院费低廉,所以病房里不知怎的显得杂乱无章。也许因为一间病房里住着六个人的缘故,橱子上总是摆满了衣服、饭碗等,床底下塞满了被子、席子等物,这些都是为了给夜间陪床人睡觉用的。墙壁从前是奶油色的,最近几年没加粉刷,有很多地方已经剥落了。去年,医院里也做了一番翻新,唯独这里保持原样。男病房里还贴着美丽的电影明星的画像,墙上还挂着吉他。
若同花城纯子的特等病房相比,无异于王宫与兔窝之差。不过,这里没有寂寞二字。同病房的人亲切相处,不乏交谈对象。从这一点看,大病房也并非一无是处。
这间不付差额的大病房窗边,有上野幸吉的床铺。住院当初,由于原因不明的高烧持续不下,身体虚弱得很厉害,家人担心他是不是活不上几天了。但经直江的指示输血以后,日见好转,现在能够坐在床上自己吃东西了。只是他脚跟不稳,一个人还不能上厕所。
直江去查房时,上野正在接受上午的输血,他那满是皱纹的胳膊上静脉突起,正吸收着红色液浆。曾经是干干巴巴的苍白的皮肤,现在总算露出了生机,额上也现出了红晕。
上野病倒以后,他的老妻千代一直守在病房里。这位又瘦又小的老妇人,身体还行,动作也比较麻利。等直江查完了房,将要离开的时候,她从后面赶来说:
“请等一等,我想问您几句话。”
平常千代言语不多,只知道听从医师和护士的指示,这次主动找医生说话,倒是件新鲜事。
“什么事啊?老太太。”
“是那个……医院的事。”
老太太好像难以启齿似的低垂着头。
“再有二十分钟左右我就查完房。那时候请到值班室来一下。”
老太太顺从地应允了。
查完三、四、五楼后来到六楼。六楼的特等病房只住着花城纯子。
直江走进去时,纯子正坐在床上梳理着头发。上半身穿着粉红色睡衣,上面套着披肩。
“怎么样?”
“是来查看病情的吧?”
纯子把梳子放到床头柜上,仰面躺在床上。不用指点,她已充分懂得诊察程序,做好了那种姿势。
直江轻轻弯下腰,用镊子取出纱布。那纱布只是夹在大腿根,根本没有就位。直江注视着阴部,涂上消毒液,把新纱布轻轻塞了进去。
一瞬间,纯子皱了一下眉,屁股躲闪了一下,就这样,纱布就换好了。
直江用伦子递过来的毛巾,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擦着,问纯子:
“大便一天一次?”
“是。”
“还疼吗?”
“今天稍稍感到疼。”
“还吃着通便药吗?”
“是。”
“硬得很吗?”
“稍稍。”
“周围的黏膜还没长好,最好不要勉强。”
“恶化了吗?”
“昨夜是不是闹得过分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