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每天都是白诗盟做饭,菜是自家菜园里摘的新鲜蔬菜,不过几样蔬菜,白诗盟却是用尽了心思,天天花样不同,虽然没有肉味,陆清玄也是吃的有滋有味。之前他母亲卧病在床的时候,都是由他做饭,他于厨间之事并不擅长,不求滋味只求果腹,已有多年没有吃过别人尽心为他准备的饭菜了。
这几日陆清玄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白诗盟便一直在他身边与他说话,陪伴着他。白诗盟性情温良,善解人意,在她软语宽慰之下,陆清玄本已郁结的心情总算开朗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这一晚陆清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平时这时候他总会盘坐吐息,尝试感应星力,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但他如今已有数日不曾修行了。陆清玄见始终睡不着,干脆披衣起身,在府中漫步。他想着这几天与白诗盟的相处,想到就在这座破旧的府邸深处原来藏着这样一个美丽少女,而他和母亲与她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却一直一无所知,现在想来仍是感觉不可思议。低头想着心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清玄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白诗盟居住的院子外。
陆清玄走入院中,见到屋中正点着盏油灯,窗纸上赫然倒映着一个女子背影,看其轮廓正是白诗盟的背影。她低着头坐在窗边,也不知这么晚了还在忙些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陆清玄站在窗外,静静看着她美好的身影,想到自己虽然生活艰辛,之前至少还有母亲相依为命,而她却是年纪轻轻,一人独居在这废弃的旧院深处,生活清苦,无所依靠,也不知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心底不禁对她升起了深深同情。
陆清玄看了一会,想到深夜多有不便,正要离开,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是陆家少爷吗?”接陆清玄回过身看到白诗盟正倚在门口向院中望来。陆清玄想到自己站在人家姑娘窗外偷看,却被人发现,心中有些尴尬,道:“是我。”白诗盟却似没有感觉,说道:“外面有些冷,你快进来吧。”陆清玄只好道:“打扰了。”
走入房中,白诗盟已重又在椅上坐了下来,对陆清玄道:“请坐吧。”陆清玄见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只好在她的小床上坐了下来。白诗盟伏在桌上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陆清玄从她身后看过去,见她正认真缝制着桌上的一件长衫,看这长衫的大小,似乎是男子的式样。陆清玄心中疑惑,她一人独居,不认识什么外人,也无弟兄,那么这件衣服是给谁做的呢?突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了心头,心道难道这件衣服竟是给我做的么?看这件衣服已完成大半,显然是几天以前便开始做的,可是那时候她与我才刚刚相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夜夜为我熬灯缝衣呢?
陆清玄正胡乱想着,忽听白诗盟道:“陆公子,我见你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旧了,所以想为你缝制一件,已经快要好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她依旧低着头靠在桌上专心缝衣,一头秀发披散在纤瘦的肩上,清亮如雪。陆清玄看着她的身影,沉默片刻,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白诗盟停下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看着他,脸颊微微泛红,在淡淡的烛火之下娇美无限,她柔声说道:“虽然你不认得我,可是我早就认得你了,小时候常常看到你。而且,而且。。。。。。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为你做饭的。”
陆清玄看着她娇羞的脸庞,再听着她脉脉含情的话语,胸中突然涌起一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强烈冲动,只是被他强自抑制住了。他心中只是想着原来她早就暗暗喜欢我了,而我却不知道。母亲过世那一晚深夜为我披衣的人现在想来应该便是她了,装鬼吓跑那几个小地痞的人也是她,其实她并非对我避而不见,而是一直就在我身边了,可我一直都不知道。
忽听白诗盟幽幽叹了口气,看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怔怔出神了一会,才道:“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李家的那位小姐,也知道你从小便和她很要好,你俩又有婚约在身,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又怎么会瞧得上我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女孩呢?”
陆清玄道:“不是的,我。。。。。。”他想到上次李府上门退婚的事,想说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不论人品还是相貌,白诗盟都是极好的,此生能够遇见她,也不知是耗费了他前一辈子积攒下的多少运气,只是他又怎忍心舍弃心里那个相伴他一起长大的女子呢?虽然他早已明白他与李虚妙已无可能,但心中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放下。
白诗盟却是已经微笑道:“都怪我太贪心了。原先我只在暗处躲着看你,后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出来见你,其实能够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看着你,与你一起说话,一起呼吸,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让我一直像现在这样陪着你,好不好?”
陆清玄听着面前美丽少女的深情剖白,想到自家道中落后,自己这些年来受尽屈辱轻视,何曾被人这样真心对待过,心中只感到无比感动,忍不住说道:“好。只要你别嫌弃我,无论多久我都愿意与你在一起。”
白诗盟粲然一笑,轻声道:“不会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也永远不会嫌弃你。”
自此之后,两人之间相处更加亲密融洽。
几天之后陆清玄早起来到厨房,见白诗盟照例已经做好了早饭。陆清玄想等她一块儿吃,但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她。他又去她住的地方寻她,只见花开依旧,空屋寂寂,也仍是寻不到她。他在白诗盟所住的院子周围又转了一圈,这些地方的房屋早已无人居住,大多阴暗潮湿,青苔遍生,内有蛇鼠出没,竟是找不到丝毫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陆清玄回到厨房,摸一摸碗沿,发觉菜饭还是温热的,说明白诗盟刚做好便离开了,只不知她去了哪儿,若非她做的饭菜尚还温热,陆清玄几乎要以为这个自称叫白诗盟的少女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而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又是一场梦罢了。陆清玄又怔怔等了良久,直到稀饭都凉了,这才独个开始吃饭。他吃完之后,自去将碗筷清洗干净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陆清玄正在房中看书,白诗盟突然走了进来。陆清玄一见到她,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松了一大口气,问道:“你上午去了哪里,我一直找你不着。”语气中竟是隐隐带了怨怪之意。话一出口,陆清玄自己也是感到一阵诧异,心想自己是怎么了,只不过半天没见,就这样患得患失起来。
白诗盟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东西,有些得意地道:“你瞧这是什么?”陆清玄见那是一块猪肉,正感不解,白诗盟已经笑道:“我看这些天都是吃的蔬菜,怕你腻了,所以特意买了些肉来。”陆清玄道:“只要是你做的,我便永远不会吃腻。”这倒是实话,白诗盟厨艺极好,这几天做的菜便几乎没有重样的。白诗盟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陆清玄看她额头见汗,显得颇为劳累,又消失半日,显然并不仅仅只是去买了块猪肉,但她既然不说,陆清玄便也不问。
白诗盟自去厨房做饭,陆清玄也跟过去打下手。吃饭的时候,白诗盟突然道:“好罢,既然你想要知道,我说与你听便是。”陆清玄奇道:“你说什么?我想知道什么?”白诗盟白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早上去了哪里吗?我这便说给你听。”陆清玄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知道了?”白诗盟噗呲一笑,道:“你嘴上不说,心中却一直在说。”陆清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中在说,难道你住在我心里不成?”白诗盟雪白的脸蛋微微一红,道:“我就是知道的。”她顿了一顿,道:“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却与你有关。”陆清玄又是一奇,道:“什么与我有关的事?”白诗盟正色道:“公子你可想过以后要干什么?”陆清玄沉默一会,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以前他一直是家中的希望,虽然始终无法点燃命星,但一直屡败屡试,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修行无望后,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白诗盟道:“我知道你对于无法修行一直心有遗憾,再说那也是陆家的世代传承,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陆清玄苦笑道:“可是我天赋不好,是无法修行的。”白诗盟道:“这便奇怪了,我观你骨骼清正,明明是天赋极好的,怎会无法修行呢?这其中必有蹊跷。”陆清玄闻言顿时一怔,从小到大他不知被人明里暗处说过多少次废物,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天赋好的,忍不住颤着声音问道:“此话当真?”白诗盟道:“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关于你为什么无法修行咱们慢慢研究,但现在你应该先去城东学堂。”陆清玄沉默片刻,道:“可是那边我早已退学了,再要去读的话我也没有那么多钱。”白诗盟微微一笑,道:“钱不是问题,我会想办法的。”陆清玄正要拒绝,白诗盟已经严正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受人恩惠,可是我也是陆家的人,若是你仍是拒绝,就是将我当外人了。”话已至此,陆清玄也只好不再说了。
午饭过后,白诗盟又要出去,临走之前她突然对陆清玄道:“我不在的时候,假如有人找上门来,无论他说什么公子你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