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孙婆婆说的是,大家都等了很久了,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这便开宴吧。”余下众人齐声称好,不由分说便簇拥着陆清玄在最中间那张桌子间坐了下来。
陆清玄刚一坐下,便又站起,向众人道:“多谢各位款待,只是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我该回去了。”那人却摆一摆手,道:“陆公子喝杯酒水现在走不迟。在下张弓影,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朋友。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便是想与陆公子见上一面,吃一顿饭。”其余各人也纷纷出言,要陆清玄留下。陆清玄拱了拱手,对张弓影道:“阁下与各位朋友是我家的故交吗?”他见这人脸颊苍白,下巴尖细,整张脸像是个倒立的三角形,面部表情僵硬,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死人一般,再看看在座的各人,或横眉斜目,或呲牙阔嘴,竟没一个善面之人,在月下坟地之中愈发显得鬼气森森。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些人,那么他们请他吃饭,定是与他家有旧,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以前家里认识这些人。
张弓影道:“我们与你家并无深交。”陆清玄问道:“那各位为何请我吃酒呢?”张弓影正要说话,一旁孙婆婆咳了一声,只得支吾道:“这个嘛,其实与你家是有些关系,这是你们长辈定下的事。反正这于你也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大的美事,其他人还求不来呢。”陆清玄听着却是愈发摸不着头脑。孙婆婆道:“陆公子既然已经到了,便喝杯酒水再走,不然岂不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陆清玄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坐了下来。其余人也都各自在桌旁坐下,开始吃喝。孙婆婆和那黄老儿也在旁坐了下来。席间张弓影向陆清玄敬了一杯酒,陆清玄只得跟着喝下,只觉入口冰冷,竟是冷酒,又夹了几块菜,也是早已冷却了的,再看桌上,也都是些冷盘,没一样热菜。他只道是户外易冷,因此不备热菜,也不在意。
这时候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向他敬酒,陆清玄无奈,只得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他的酒量本就不好,一喝就醉,只不过几杯下肚便已有了些微醉意。此时明月初升,淡淡的月色之下,他见这帮怪人高声吃喝,面容狰狞,狂相毕露,活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饿鬼开的饕餮盛宴,此刻他置身其间,想到往常这时候他应该正在与白诗盟一起吃饭,而此刻却在这里,心中不禁满是茫然。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火光闪动,跟着传来一阵喧哗的人声,远远的有人喊道:“就是这里了。”脚步声急促。原本正在高声喝酒的一群人顿时沉寂下来,面面相对。有人说道:“有人来了,这该如何是好?”另一人道:“只好先避一避了。”那人说道:“只好如此了。”过一会,张弓影走上前来,对陆清玄道:“陆公子,今日相见甚是愉快,只是在下还有些急事,得先走一步了。”陆清玄握着酒杯,迷迷糊糊地道:“嗯,你去吧。”张弓影道:“陆公子,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宽恕则个,咱们下次再见。”陆清玄道:“好。”这时候孙婆婆和那黄姓老儿也走上来,道:“陆公子,我们有些急事要办,便先走了。”陆清玄道:“好,你们走吧。”他低着头继续喝酒,浑然没发觉周围已经沉寂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火光刺目,一大群人持着火把灯笼,铁铲农具,不知从哪里涌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陆清玄眯着眼,问道:“你们是谁?”其中一人指着桌上狼藉的酒水菜肴,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吃的吗?”陆清玄道:“是呀,有人请我喝酒,我与他们一起吃的。”那人勃然大怒,骂道:“你奶奶的,连给死人的东西都敢偷吃。”陆清玄皱眉道:“你别胡说,是有人在这里摆宴,请我与他们一起吃饭。”那人指指身周坟地,冷笑道:“这儿荒郊野岭的,半里内除了我们便只有埋在底下的死人了,谁会请你吃饭,我看你是见了鬼啦。”陆清玄吃了一惊,扭头四顾,果然清冷冷的月光之下,桌上只余残羹剩水,除了他们之外哪还有半个人影,心中忍不住便是一凉,道:“怎么会呢,刚刚他们还在这里的。”
持着火把的这些人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前日有一个村民来此祭拜,发现附近墓前摆放的贡品均似被人动过了,好好的一只鸡只剩一堆白骨,盛酒的酒壶也是空空如也,若说是野兽吃的,断不会吃的如此干净,更不会去喝壶中的酒,那村民便疑心是有人偷吃了。今日村中有人远远的看见坟地中透着火光,只道是偷吃祭品的那人又来了,便叫起村民,循着火光找来,果然正见到陆清玄低着头坐在桌子上独个喝酒,桌上摆满了从附近偷来的祭品。其中一个村民道:“附近我们都找过了,没有一个人影,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你说有人和你喝酒,难道是死人和你喝酒?”陆清玄看周围旧坟遍地,阴气森森,除了他们以外再无他人,心中便是一寒,心想难道请他吃饭的那些人真的是鬼变成的不成?但他回想之前的那群怪人,总感觉他们相貌虽然诡异,但却是有血有肉的活物,绝不像毫无生气的死人。那人见他兀自不信,冷笑一声,从一盘馒头中捡起一个事物,递到他的面前,道:“你瞧这是什么?”陆清玄一看,脸上便是一白,冷汗潺潺而下,那是一张铜钱式样的黄纸,是专门烧给死人用的纸钱。这些东西若不是死者的祭品,又怎会有纸钱夹在其中?陆清玄一想到刚才自己吃的东西都是供给死者的食物,只觉的胃中一阵阵恶心,忍不住便要吐了出来。只听那村民骂道:“我看你有手有脚,却不学好,偷死人的东西来吃,这般厚颜无耻,也不怕折寿?大伙儿上,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陆清玄张口欲要解释,但这帮人哪里会听他的,话刚出口便被打的生生咽了回去。这帮人都是些种庄稼的年轻汉子,浑身力气,下手也是极重,不一会儿陆清玄便被打的鼻青脸肿,衣衫破碎,狼狈无比。突然间他的心窝被人狠踢了一脚,他心口一痛,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陆清玄再也抵受不住,奋起全身力气,猛然跃起,推开面前几人,向前方逃去。那些人想不到陆清玄之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时候突然来了力气,都是吃了一惊,让他跑了出去。但陆清玄刚跌跌撞撞跑了几步,便体力不支倒在小路边,被反应过来的几个村民马上追上。
那些村民还欲再打,就在这时候见到远处有一群人正沿着小路浩浩荡荡地走来。当先两匹一青一白的骏马,青马上坐着个俊美的年轻人,白马上则坐的是个面容冷肃的中年人,后面跟着十几个家仆,中间抬着一顶轿子,轿子两侧分别有两名侍女随行。马上那两人衣饰华丽,气势不凡,便是身后那些家奴也是个个华衣锦服,气派非常,显然是城中大户人家出行的派头,只是中间抬着的那顶轿子却是灰扑扑的甚是简陋朴素,也不知里面坐了什么人。这群人走到村民们跟前,便停了下来,一个家奴走出来道:“你们都是什么,堵在路中间干什么?”此时天色昏暗,村民们一时看不清楚这群人的衣饰,只道是陆清玄的同伙来了,仗着自己是这附近的地头蛇,竟不惧对方人多,其中一个更是往路中一站,出声骂道:“老子们在这收拾这小兔崽子,管你们屁事,还是你们想来为他出头?”
马上两人并不答话,底下早有一个家奴走出来,上去就是啪啪两个耳光,将那人打倒在地。这家奴出手迅捷无比,竟是个已经洗髓了的道者。世上能够修行的人虽然不少,却也不多,地位远较普通人为高,而这人却甘心在人手下为奴,可见这群人的来历不凡。那家奴骂道:“张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东方家的公子,你也敢在他的面前放肆?”其余几个村民见同伴受辱,正要发作,一听到东方家三个字立即被吓得不敢动弹,更有一些直接跪了下来。那被打倒在地的村民吐出一口血水,正要站起,一听到东方家的名头,在看这些人个个衣着非富即贵,显然来头不小,只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不敢起来。东方世家不仅在道者中大名鼎鼎,在普通人中也极为有名,更何况这里是青龙脚下,那家奴只不过报出了一个名字,便将这些村民吓得跪倒在地,可见东方世家的威势。
陆清玄听那家奴说到东方家的公子,心中一动,心想难道马上的那个年轻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修行奇才?只是看他不过十八九岁,似乎过于年轻了一些。
那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开口道:“你们在打的那是什么人?与你们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