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丽当然不仅仅是校花,她能干,业务很强,是音乐教研组的组长,而且已经是一名有好几年党龄的党员,天鹅当然不仅仅属于我们学校,她的知名度在全县来说都是家喻户晓的,电视台频频有她的身姿出现,如唱歌,主持节目,更因为她是县政协的一名委员,天鹅很快成为校领导提拔的重点对象,从一名业务骨干提升到党委委员。
天鹅已经二十八岁了,有许多男青年追着天鹅,天鹅选择了市里的一位大学教师做对象,不久结婚了,而且有了小孩。天鹅过了三年平静的生活,又开始直步青云了,县委组织部到学校来选择女干部,大家无计名投票,天鹅被选中了,她便到县文化局担任副局长去了。
过了三、四年,天鹅一直呆在文化局里,人开始变胖了,有了年轻干部发福的迹象,我们学校的老师便说,天鹅有官运。于是找她办事的人多了,找她要拨款,找她办事,找她关系,找她关照,天鹅很爽快,凡是不违法的事,她尽量帮忙,于是她的口碑很好,在她三十七周岁的日子里天鹅荣升为宣传部部长。
天鹅当了县委常委后,发迹的现象越来越明显,而她的爱人还是原封不动地踏步走,平平凡凡的高校教师。当然,天鹅是棒的,人缘好,娘家的亲戚好友,她帮得上忙得也尽量帮忙,比如,亲戚的孩子考上大学没钱读书,天鹅就自掏腰包给钱给物,邻家的小孩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天鹅就帮着找到工作。
天鹅四十岁的时候,调市妇联当主任去了,家乡的人赞叹不已,说天鹅就是天鹅,可不是乌鸦,天鹅后来读了在职研究生,拿了博士学位,而爱人还是平平凡凡的一名教授,在天鹅四十八岁时,天鹅成了省教育厅厅长,家乡的人更是惊讶不已,天鹅就是天鹅,小县里出了个大人物,够骇人听闻的。
当然,天鹅是个不忘本的人物,家乡父老乡亲,能关照的都尽量关照,能慰问的就尽量慰问,人们说,天鹅还能飞到天上去,是天鹅的福气,也是家乡人的福气。
哪里,都是在你的光芒里
1
春天还没有来,我就来了。
那个黄昏,西文把车子停在必胜客的门口,然后倚着车门点燃一支烟。他穿一件深蓝色风衣,肩上随意搭了一条暗格子的围巾,一抹余晖刚好打在他光洁的脸上,我突然觉得他就是光芒的化身。
我走过去,迎着这束光芒。我说,西文,你还好不好?他惊诧地打量着我,像是素昧平生。我想,一个人曾在他生命里出现,然后又消失,此后再未被他想起,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吧?所以我不得不勇敢地对他说,西文,还记得三年前有个女孩,叫安良吗?
必胜客里,我很想大快朵颐,却手忙脚乱地用刀叉对付着盘中的彼萨。西文笑着说,记得以前你不喜欢西餐,看来现在也是。我问,西文,刚才你是在等美亚吗?我知道她喜欢西餐。西文就用黯淡的口气说,她说今天不想吃西餐了,不来了。我索然地低下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像不像他脸上的失神。
出了必胜客,西文喊住我,安良,不是远嫁了吗?为什么又回来?我突然觉得很委屈,用争辩的口吻反问,谁说过要嫁,我只是失恋了,再说,上海那样的城市,并不适合我。
是的,那里不适合我,那里的爱情多像这门前的月季花,开了败了,然后又开了败了,从来不像我爱上一个人的风格,绵延不息。
好在,春天还没有来,我就来了。
2
那时,西文多像我生命里的风景,每天清晨从我的办公桌前经过,然后去他自己的办公室,谁也不知道,这几秒钟的经过,于我,曾是多么幸福的时光。
我还曾费尽心机地选择一个阳光尚好的下午,跟踪西文,故意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撞进他的怀里。面对西文的道歉,我娇嗔地要他请喝茶,看着他点头应允,我兴奋得连心脏都在跳舞。
以为和西文熟络起来,幸福也就近了,直到那天,突然在大街上,看见美亚旁若无人地把手放进西文的掌心,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眼前的男人,嘴角慢慢上扬,像一幅很有动感的画。那时,我很努力地去看西文,想从他的神情里捕捉些什么,可是我的目光开始朦胧不清,我的心便一点点地塌陷下去。
后来,我仍不死心,在路上拉了西文去喝茶,想借机告诉他,其实有个女孩,爱他胜于一切。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美亚就出现了。她坐在我和西文的中间,对他撒娇,于是我和西文,瞬间就隔了一个世界。
那天晚上,失魂落魄的我在家门口又被美亚堵住,我像个疯子一样,平生第一次那么凶地与人打架,我抓住美亚的长发,美亚就用尖尖的指甲抓我的脸,钻心似的疼,但我绝不屈服。美亚就含着泪,一字一句地说,安良,西文说过爱我的,不要跟我争西文,没有他,我就去死。
那时候,我真的很纯真善良,我不能让西文爱的人去死,所以选择了屈服,从此跟着一个说爱我的人,远离了这座城。只是三年后终于知道,其实最适合我的,原来是我曾经抛弃的啊。
3
那个下午,阳光多起来,美亚说,真没想到,还会和你坐在一起喝酒。我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和那双为了爱流过泪的眼睛,有一种陌生的美丽。是的,我们的缘分仅仅在于,爱过同一个男人,并且从未熟悉过。
我对美亚说,我相信,喜欢你的人一定不止西文。我想我没有说错,因为她的脸上顿时浮上了微笑。我又问,你喜欢的仅仅是西文吗?她便不笑了,安良,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说,美亚,你还会为西文跟人打架、为他死吗?美亚不耐烦起来,安良,你很饶舌,也很打扰我。于是我便不再打扰她,而是看着她优雅地端起高脚杯,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她的背影直挺,透着一股自信。我想,她的确是一个精致的女人,不像我,绕了一圈,不但什么都没有长进,而且还在做着一场痴梦。
我给西文打电话说,离开这里三年,我突然觉得,认识的人只剩下你了。西文笑着说,那么晚上一起吃饭吧,是中餐,还有美亚。
我没有在约定地点等,而是在西文必经的路上等他。我想,我应该先上他的车,和他一起到达,也许,我的想法不太纯良,也许我也只是想提醒美亚懂得珍视。结果那天,西文根本没有集中精力开车,更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车前,猛地一打方向盘,与一辆货车顶头相撞……
美亚赶到医院的时候,西文还在昏迷中,面对美亚的追问,我告诉她,西文伤势很重,肋骨和小腿骨折,也许从此站不起来。看着这个女人在我面前隐忍地哭,我有些后悔,把医生的话加重了几分,又希望她的泪水是因为心疼西文,而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有没有恨我。
4
西文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他怔怔地看着我,像从未相识过,又抓住我的手说,不要跳下去。我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要找美亚,就说,美亚已经来过,但她有些忙,由我来照顾。他收回目光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美亚不见了,我就四处寻找,却看见你站在悬崖边上,微笑得像个天使,然后张开双臂要飞下去,我很着急,一直一直喊你,你却听不见……
我扑扑簌簌地掉着眼泪说,西文,对不起,是我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其实,我只是想找个借口,为自己哭一场,为我终于入了他的梦,虽然是在他昏迷的状态。
听到美亚进来的脚步声,我背对着,把西文换下的内衣抱在怀里,欲去水房洗,装作转过身刚看到她的样子,却撞到她凌厉和复杂的眼神。同样装作不知,我笑着大声说,多来看看西文吧,不然,他会在梦里都找不到你呢。回来的时候,隔着门窗我听见了他们在争吵,美亚很愤怒地说,你和她什么关系?那么晚了还要约她一起,不撞你撞谁?既然你喜欢暧昧,就让她照顾你吧。说完摔门而去。
我走进去,看见西文皱着眉头,歉意地说,真的没想到,你们会为我吵架。他无耐地摇了下头说,你们谁都不要来了,就算好了又怎么样?该失去的还要失去。我发现那一刻,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光芒消退,而且神情迅速枯萎下去。
我依然来,给西文煲他喜欢的莲子粥,故意装作不知道美亚在,故意不看她冰冷不屑的目光。
那个晚上,西文已经熟睡,我和美亚坐在黑暗里,半个世纪之后,她问,爱了他那么久,为什么没对他说过?我说,因为我只要我爱的人幸福。她又问,那为什么又回来?放着那么多的好人不爱,难道你愿意侍候一个残疾人一辈子?我反问,你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吗?为什么这样问?你虽是他的女友,可是你忙得根本没时间爱一个人,我是替你照顾他。当然,我很爱他,如若你们很相爱,而你也心甘情愿一辈子对他好,我永远都不会对他说。
很久之后,美亚用黯然的声音问,安良,既然你那么幼稚,那你没有他,一定也会去死吧。我说,不,当年我不想让他爱的人去死,是怕他心痛,所以放弃;现在,没有他也许我不会去死,但我愿意为他好好地活。
5
夏天将要过去的时候,西文终于可以慢慢行走,虽然神色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少言、沉静了许多,但他更像一下子成熟起来。
出院的时候,我正在帮西文收拾东西,他笑了笑对我说,安良,我的腿瘸了,美亚怕是不会要我了。我背过身去说,给美亚打个电话吧。西文按住我的手说,不用了,她一直说,我不是一个专心爱她的人,他说得也许是对的。我为他的话有些愤怒,很想替他争辩几句,说出口的只是,西文,如果我是你的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三个月后,西文站在一个繁华的街口给我打电话,他说他需要我了,因为他的腿又开始疼了。我赶过去,看见他站在那,阳光刚好打在他英俊的脸上,突然像我的一束光芒。我迎着光芒跑过去,一辆车疾驰而过,他突然快速把我拉进怀里。我惊讶地扶住他,西文,你的腿?他笑着说,早就好了,是你太容易受骗了。
那天,西文把我带到我们第一次喝茶的地方,认真地说,三年前,美亚说爱上我的时候,我告诉她,我爱的是你。可是当我鼓起勇气想对你表白,你却突然去了另外的城市。后来和美亚在一起,她很不自信,总怀疑我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也许她是对的,所以两个人都很累。那天夜里听到你们的谈话,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爱过我的。只是安良,我不知道现在说爱你,还来得及吗?
我像一个恍然大悟的小女人,伏在西文的肩上,装作微笑却泪流满面。也许西文永远不知道,我曾因为不能忘却,悄悄回来看过他,却无意撞见美亚跟别的男人约会,因为仍然爱,便不想让西文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从此我故意在美亚面前对他好,努力做他爱情的破坏分子,好让她找个适合的借口离去,而不是以抛弃和伤害的名义。
我抬起头,想对西文说,其实无论我在哪里,都一直在你的光芒里。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因为世上再华美的语言,都无法言说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