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微也不劝,也不出声,只微微掩了耳,站在一旁看他。
她想他是寂静了太久了,要很大的声响才能湮盖那样长久的寂静吧。
这时承友已跌坐在地下,埋了头在双膝之间,像是一条虫被烫伤了,拼命蜷起身体。她知他已累了,就走上去,轻轻捉住他的肩,在他抬头时吻了他的嘴唇。承友挣扎了一下,但看了看亦微的眼睛他很快静下来,一拥她入怀,抱她抱得好紧,塌了腰,将面孔伏在亦微的肩头,流泪了。过一阵他口齿含混对她讲,"亦微,亦微,乐队解散了,小安走了",一面哽咽。亦微没说话,只一下一下又轻又坚定地抚他的背。他停一阵,接着道:"小安走了,亦微,他说这样坚持没有意义",后来亦微才知小安这一去,是跟了个美国人,美利坚固然不是黄金国,但加利福利亚,是一众GAY人销魂蚀骨的天堂。而承友此刻犹在哽咽不休,喉头吭吭哧哧,几乎泣血,"小安说的,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是,意义是多么虚妄。爱和音乐是多么虚妄。坚执是多么虚妄。
唯一真实不虚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在承受的,生之艰辛。假如,只是说假如,死亡不是那么疼痛而绝对,亦微想,人类会成群地自杀,就像鲸。
附近的民居猛地噪起一阵疯狂的犬吠,这样的夜里听来尤觉惊心动魄,诡异莫名。
承友倒在沙发当中,伸手在后裤兜内摸索半天,取出一样东西"啪"一声拍在茶几上,面上苦笑,道:"亦微,我一生没收过情书,仅有的这一封,竟然是写在酒吧的杯垫上。"亦微没说话,默默把那圆形的杯垫翻过来看时,只见那上面以很稚拙的字体写着"反正坚持没有意义,承友,你我早晚是要分开的。之前是我先喜欢了你,那么,不如,也让我先离开你吧。"见了这几行字,亦微就很惊动,心想原来小安是个有智慧的人。关于行不通的爱情,其发生的时机与放手的时机一样重要。懂得及时抽身的人,虽然很痛,但至少得到了寂寞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