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亦微却伏在厉承友的背上,别转了面孔,默默流了两行泪,也不敢抬手拭,恐给清容看见。
猛然之间,也不知是到了哪一个吉时,满城的爆竹尽数炸起来,拼了命似的,整个人间都惊动了,除了热闹,不能再有情绪。真是除夕之夜呵,喜乐正与邪祟交战,沿途所见所闻,尽是电光石火,极其嚣张的声响,二踢脚时时发出锐叫,火龙般冲天而去。
眼看到家,厉承友却也不与她们商量,只缓缓将车一拐,驶去了封冻的河岸停下。
隔着浑浊的冰面,纵眼望过去是都市如群山般跌宕起伏的楼宇,恰是午夜,忽然地,城中各处爆发出无尽的颜色和光亮,呵,是烟花。不断腾起的焰火令到整座城池都在不住闪动,而当闪红闪蓝的光影不住跃上她的面孔,清容就像是被惊醒了,转脸找亦微。恰这时亦微也正看着她,两人就相视笑一笑。
稍后,亦微自大衣口袋里摸出烟跟打火机,低头点了,吸一口,安心了,忽又想起厉承友还在身后,便回头看他。只见承友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微微缩着背,一副不上进的流氓样,但那双谜题般的大眼睛却无尽艰深,诡秘,华美。承友见她看他,就淘气地向她睒一睒眼,猝不及防江亦微一时间眩然了,呵,非我族类,却也如此诱惑。
随后,三个人各自转回了脸继续去看那倾城的花火。谁也没有出声。这个冬天过去了。
又几日,清容悄然返回欧洲大陆,其实本来没有归属,又如何谈得上离开跟返回,只不过寻一处地方姑且安放她残破的心境罢了。当然,最要紧是避开嗜血成性的媒体,以免作了民间茶余饭后的牺牲,众人唇舌间的祭品,让人嚼得烂烂的,尚且不吐骨头。
更何况,清容此时怀孕已逾四个月,渐渐身形面容已有些改变,自与程森惊心动魄那一役过后,对这个孩子,清容变得十分茫然,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亦微看来,始终觉她有一副悬而未决的诡秘面孔。
较之从前她孕育胎儿像是孕育着一个欢天喜地的秘密,此刻的唐清容,孕育的倒更像是个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