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他能正视他自己吗?
钟放自己也纳闷,他和心远相识时间不长,如果没有钟佳这件事,也许他们就永远只是路人。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那么,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被心远吸引呢?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惊艳?也许是后来的交往,让他越来越了解到心远的善良美好,心远出众的能力,心远的宽容大度又坚持原则,越深入,他越发现心远的美好,如同他钟爱的瓷器,擦去了岁月的蒙尘,熠熠闪光。
他觉得他发现了宝贝。
他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沉埃落定,他还需要耐心等待,这段时间,极其敏感,他不会贸然行事,他会等。古瓷,他默默地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帮你。
这几天,倾阳也是寝食难安。钟佳有好几天都没有来,打电话也不通,公寓里电话没有人接,给钟放电话,钟放凉凉地只谈公事。自从餐厅事件后,倾阳虽然回家,只是心远不知道一直在书房忙什么,和他的交流日益减少,他面对心远也心有惭意,如果远阳不在,他就在沙发上枯坐着看电视。家,虽然还是家,依然弥漫着家里特有的馨香,只是,已然没有了素日的温暖和平静。
他一直想找个时机和心远谈一谈,商量如何告诉远阳离婚的事情。这天,他特意早些回来。心远还在书房忙碌,看到倾阳,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倾阳踌躇了一下:“心远,和你商量个事。”
“哦?”
“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和远阳谈一谈?”
心远想了想:“周末吧,好有个时间让孩子适应一下,平时的话,太耽误功课。”
倾阳犹豫了一下:“好吧!”他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旅游……”
还没说完,心远打断他:“旅游的事,我都委托旅行社安排好了,你说得那几个城市,他们也说好安排,可以插在行程当中。”
倾阳张了张嘴,最后说:“好!”
心远低头接着忙,倾阳有点期期艾艾地又开口了:“心远,如果远阳问咱们为什么要离婚,能不能说是因为咱们感情不合引起的?”
心远抬头看向倾阳:“为什么?”
倾阳避开心远的目光,苦笑着说:“也算给他老爸留点面子。”
心远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倾阳,眼睛里的寒霜越来越重:这还是她当年爱上的那个男人吗?这么多年,她怎么刚刚发现这个男人如此卑怯,如此懦弱,如此不顾眉眼地只顾自己,毫无担当。
有些人,看上去是钻石,熠熠闪光,却在时间的冲刷下,露出了本来粗糙灰暗的实质。心远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光:当年的她,到底幼稚无知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倾阳被心远看得很不自在,他咳了一声,想打破房间里沉闷的气氛。心远转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可以,我可以这样告诉孩子。”
这时,门开了,令心远和倾阳都没有想到的是,远阳站在门口,脸色煞白。
心远迅即站起来:“远阳!妈妈……”
远阳用陌生的眼光,轮流看着心远和倾阳,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们,你们大人,怎么能这样!”一跺脚,扭身就跑。
心远焦急地喊:“远阳,远阳,听妈妈解释……”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倾阳,就追了出去。倾阳也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随即跟在后面。
远阳漫无目的地跑了,他压根就听不见后面妈妈焦急的呼叫,他的脑海里只是一个劲地想着:他们要离婚,他们要离婚!
他气昏了:他们一直都不告诉我,他们一直在对我演戏,妈妈以前还说他们不会这样,他们大人……他们大人……他们骗人,他们怎么能这样骗人呢?
跑啊,跑啊,他跑不动了。远阳停下来,喘着气,走了几步,在路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
他觉得难以理解,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可是,妈妈,妈妈为什么要骗我呢?妈妈应该是最不可能骗我的人啊!想起妈妈,远阳一阵委屈,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这时,一只有力的臂膀,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远阳抬起头:“钟叔叔。”
钟放下午又和远阳不期而遇,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钟放眼看远阳快要到家,才放心离去。没想到,十分钟不到,就看到远阳飞快地跑了过去,紧接着,听到心远在后面焦急地喊着远阳的名字。他想:看来远阳听到了些什么。看远阳要跑得不见影了,他来不及通知心远,赶紧朝远阳跑过的方向追上去。
看到远阳时,他的心里猛地抽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还背着书包,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时不时地擦一擦眼泪。他轻轻地走过去,在远阳旁边坐了下来。
一时,两人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远阳抽了抽鼻子,还带着很重的鼻音:“钟叔叔,我回家时,听到爸爸妈妈说,他们要离婚。”
钟放把孩子搂得紧了紧:“嗯。”
远阳接着说:“我妈妈在爸爸出差回来前,还告诉我,她和爸爸不会这样。叔叔,大人怎么能这样骗人呢!”远阳的声音里又带上哭腔。
钟放缓缓地说:“远阳,别怪你妈妈,她绝不是想骗你,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爱你的人,你应该相信她。”
远阳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沉思地说:“嗯,我相信妈妈。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远阳的声音里露出一丝软弱,迟疑了一下,“是因为我吗?”
钟放心里一阵心疼,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温和地说:“怎么会呢?远阳这么出色。”
停了一下,他缓缓地说:“远阳,如果父母亲决定不在一起生活了,那一定是他们觉得这样生活下去,不合适了。他们做出这种决定之前,一定也考虑过如何对你的成长最有利。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决不是因为你令他们不满意。不管是你妈妈,还是你爸爸,他们一定都不希望你因为他们分开而受到不好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