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没有勇气承受大雨给我带来的寂寞与寒冷,我转过身,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和那把绣满蒲公英的伞。
“跟我一起回去吧。继续为我撑伞。”
“嗯。”我拼命点头,像极了拨浪鼓。
我见到了他哥哥,那个和他长得八分相似,比他则霸气更足的男人,是在一个月后艳阳高照的一天,蒲公英随着风漫天飞舞。他们各自拿着剑,互相凝视,各自伫立着。
“现在你想改变你的选择么?”
“不是。”
“那为什么掉转头回来。”
“我想要完全的自由。我找到了一个肯为我撑伞的人。所以我也要给她幸福的自由。”
“那你便要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你们自由。”
剑与剑还是交锋了,以我看不见的速度。天空飞舞的蒲公英像是被卷进了一个漩涡,停止了飞翔。
哥哥的剑抵在他的胸膛,他的剑架在哥哥的颈边。
不只为何,老天爷像是感伤这一幕似的,天空瞬间又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我走到他的旁边为他撑起了伞。
鲜红的血从他的胸膛流出,止不住的向外流出。哥哥的面容僵硬了,他抽出剑,却已无力再将它握紧,剑落在了地上,而他也顺势倒了下来。
他是自己扑到哥哥的剑上的,他知道,只有这样他和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像蒲公英一样。
我放下伞,把他抱在怀里,他在笑。他在对我说着最后一句话:“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曾今发过誓,等我找到肯为我打一辈子伞的人,即使用生命为代价我也要让她幸福。”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就像我当初看见的一样,那样满足,那样安心。这回我触碰到了他眼角的温度,是热的,是泪。
雨渐渐的停了,风越来越大,蒲公英又开始飞翔,它们去寻找它们的自由了,带上我们一起去寻找自由了。
我们的伞还在,伞上的蒲公英却带着我们共同的记忆开始与我们共舞。
剑中仙
剑仙扬名江湖的时候,我刚刚从家里逃出来,女扮男装坐在一家酒馆里,听那些喝醉的人讲剑仙的故事。
他们说,他是世上最美的男子,剑术最超群的剑客,又是博学多才的文人,还是一掷千金的豪侠。
我笑,这世上有这么完美的男子么?
直到我见到他,我才确信,神祗造人,确实是如此不公。
他真的,是那样完美的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漫天飞雪的早晨,我被一群浪人追赶,逃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那群浪人还是不肯罢手。
我掏出判官笔,就要和他们生死搏杀的时候,他出现了。
苏荏苒,他就像一个神一样,蓦然出现在我面前。
一身白袍,和天地间的色彩一样,白衣胜雪,人比雪花飘逸。
他冷冷的注视着那些浪人,没有说一个字。
浪人们却不知道他是谁,向他扑了过去。
我只看到漫天的雪花飞舞,洁白晶莹的雪花,中间夹杂着剑光,还有那些浪人们的血。
真是可惜,我想。
不是为了他们的性命,而是因为,他们肮脏的血,玷污了纯洁的雪花,也玷污了他的剑。
是的,我看到了他的剑,我忘了见过那柄剑的人都会死。
可是……如果让我死在那柄剑下,我好像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苏荏苒!”他就要走,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边的我,我叫出他的名字,说了一句让我自己都十分惊讶的话,“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笑了,真的……他笑的很好看,这样的笑容让天地都失了色,让降落的雪花在那一刻都静止了下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然后他问我:“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我低下头,脸上烧的慌,嗫嚅着说:“江湖人都说,看到过你拔剑的人,都……都死了。”
他的声音柔美而动听,他说:“那只是江湖传言而已,你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杀你呢?除夕快到了,小姑娘,你快回家过年吧。”
说完他就走了,我看到他白色的衣袍消失在雪地里,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伤心,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此后我的确没有再见到他,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过他的传闻,他的身边有了一位如花似玉的佳人,被人传做仙子的沈涟漪。
他们是那么的般配,我的心底泛着酸意,这样的想着。
后来,我继续在江湖上行走,我的判官笔的威力越来越强大,没人不知道开封练家的二小姐,就是我,练绾绮。
再后来,我又听到关于剑仙的传言,沈涟漪死了,是被江冷冽杀死的,我竟会后悔当初没有要了江冷冽的命,那样,也许苏荏苒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一剑要了江冷冽的命。
我没有亲眼看他杀死江冷冽,因为我赶去时,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与那年雪天不一样的是,那时他的背影是如此落寞。
他是那么的痛,痛的我都会为他心碎……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江湖上好像也没有了剑仙这样一个人。
我再次坐在酒馆里的时候,听到那些人的叹息:“唉,剑仙死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剑仙了!”
“胡说,剑仙怎么会死呢?”
“当然会死,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的心死了,那么他活着,不就等于行尸走肉吗?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怔住了,世上,真的再没有剑仙了吗?
雕羽箭
第一次看到涟漪的时候,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她的身旁站着她的爱人,剑仙苏荏苒。
涟漪太美,美的让人心醉,所以,我嫉妒苏荏苒。
涟漪,我知道你所爱是苏荏苒,那么,如果他死了呢?
我一向对我的箭术自负,百步穿杨从未失过准头,十里之外的苍蝇也难逃我手,何况一个大男人!
可是,我真的高估了我的雕羽箭,或许,是我太低估剑仙了。
他根本就没有动,甚至没有拔剑。
江湖中没人见过剑仙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死了。
如果他拔剑,那么现在,我就是个死人了。
“很好的雕羽箭,可惜了。”他淡淡的说,然后两指一颤,我的箭便碎了。
他淡漠的离开,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失手,我惊愣的长大了嘴巴。
苏荏苒!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涟漪,我又去见了她,她的发间一支晶莹梨花,和她是那么相配。
她把梨花一瓣一瓣的摘下,放在绢袋里,她说,明年的这个时候,苏公子就可以喝到上好的梨花酒了。
苏荏苒,苏荏苒!你的口中心里,是否只有他的存在!那么我呢?我算什么!
“江大侠,你还记得我们初相见的时候,你受了伤,是苏公子救了你。”涟漪微笑着说。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开封练家的二小姐死追着我不放,还用判官笔刺伤了我,若不是遇到涟漪……涟漪,我知道剑仙是不会轻易出手救人的,一定是你,是你让他救我的对不对?
她依旧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梨花瓣,嘴角漾着笑意,那笑,我知道不是给我的。
我说,沈姑娘,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我是来杀剑仙的!
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呆呆的望着我。
我的心一阵疼痛,但是我不能心软,咬咬牙,接着说,我一定要杀了他,那样,你就会忘了他,和我在一起!
涟漪有些伤心的笑了,她说:“傻瓜,我爱的是他,即便他死了,我爱的也还是他,何况——你杀不了他的。”
你也这么说吗?那么我一定要杀了他!
从此以后,我经常躲在暗处观察剑仙和涟漪,看着他们一起聊天,一起抚琴,一起下棋,一起饮酒,一起……甚至一起欢好,我快疯了!
我看到剑仙的身体下,如白蛇一样舞动的涟漪,她的脸颊绯红,口中吐气如兰,她的纤纤玉指勾住剑仙的脖子,她极力仰着头与他唇齿交缠……
我疯了,正的要疯了!
我拉开弓,我要射杀了苏荏苒!
可是,我最终还是放下了雕羽箭,因为,我实在没有把握,在不伤害涟漪的情况下,把他杀了!
我终日躲在暗处看他们,我的心也慢慢变暗了。
忽然有一天,我想,为什么他们那么快乐,而我是这么的卑微?如果我杀不了剑仙,那么我可以杀死涟漪啊!
哈哈,哈哈哈,这个想法真的是太妙了!
我要杀了涟漪,我不让你们那么快活!
涟漪死了,她分明看到了我。
苏荏苒抱着她的尸体,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跪在那里好久,双手掩面,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不住的颤抖着。
他烧了小楼,将涟漪葬在梨花树下,走了。
最后一次看到他,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吗?
他变得如此憔悴,纤尘不染的白袍好似许久未换,袍子边角沾满了泥土。
他用剑指着我,是的,我看到了他的剑,真是一把好剑啊!
喉头一股血腥,我是笑着的,苏荏苒,我在地下能看到涟漪,而你呢?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