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冷了,这次第怎一个尴尬了得?小北有了种罪恶感,自嘲一笑。是啊,他们利用了她,他现在还在这里安慰她?却没有勇气像她一样也给别人一个憎恨自己的机会,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北霁成了这种人呢……
风剪柔没有其他表情,笑容有些嘲讽又有些遗憾,她记得西楼告诉他,不要再利用她……那时她真的当真了,今日方想起来他从不曾答应过。
她忽然弯唇,笑容落拓却苍茫,约定与誓言,从来相信的就只有风氏一方。
“其实……”小北不知道怎么说,说他也不相信公子没有告诉他?
公子就是算准了她会出手阻止,所以当真让他一人面对那数十暗卫,而那时真正会出手也只有她一人,所以公子安排她引章少平出现……或许西楼那夜,公子已经先章少平一步看清了章少平的想法……
风剪柔离开床边,在窗户前站定,院里的梧桐已经萧索,天地仿佛只剩这一株杏黄的灼立。
她说,“景琉阳想做的我会帮他实现,先祖说过我们欠景氏幸福,而我就当还他这份幸福。”
小北讶然,冷月与皇室还有什么纠葛吗?这份承诺太重,他听出她的辽远与沧桑。
晚时,千世端来清淡的粥和几样小菜,小北对千世有种莫名的害怕,那冷好像从地狱而来,森森然可怕,而他更明白,千世只是外表比较冷而已,心肠很好,有那样光明磊落的主子护卫又怎么会差?
所以他小心翼翼问一句,“千……千兄,你知道风姑娘和皇室的事情吗?”
千世抬眸,瞳仁泛起一圈淡淡的蓝色,异常好看,但小北并不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仍然一脸期待等着,但等到人家收拾好了碗筷都没再看他一眼,原本小北已经放弃了,却没想到千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宽阔的背影将门外最后一道光线遮挡,小北觉得这背影犹如烈火骑筑起的天景边境壁垒。
千世并没有回头,所以小北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听到那口吻中的冷漠,“我倒是希望从此以后,风家与皇室再没有任何瓜葛。”
小北蹙眉,又急着问道,“她说风家欠景氏幸福是怎么回事?我问过公子,他也不怎么清楚。”
“幸福?”千世冷笑,为风家的执著感到不值,“究竟这么多年是谁不幸福?”
冰冷的口吻将小北下面的问题通通挡住,然后看着千世离开,那束光重新照进他的房间,延伸到床边。
天黑,客栈已经打烊,小二将板凳擦洗干净反扣在桌子上,忽然听到一阵扣门声响起,他懒懒撇嘴捻道,“打烊了,去别家吧。”
“月冷如歌,玉教主驾到。”
声音很低,但是冷月独门传音入密,小二一个机灵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儿躬着身子开了门,入眼的只是一席雪白布衣,雪白长靴,身后跟着两个蓝衣随从,他不敢抬头却又怕街上还有来往的人看见,于是侧了身子低声道,“请。”
“恩,宗主可好?”
男人的声音特别温和内敛,像一壶半热的茶水。小二有些懵,教主给人的感觉像……就像一个普通的脾气特别好的客人。
“回教主的话,宗主刚才还问过您来没来呢。”小二一直躬着身子将三人引到楼梯下,布衣上带着浅浅药香和琼花的味道,很好闻。
男人顿下脚步,吩咐身后二人道,“你们在这守着,顺便帮他收拾收拾客栈。”
“是!”
小二狠狠掐一把自己大腿疼得差点叫出声来,这是真的!教主竟然安排自己的随从帮他收拾客栈?天呐!要幸福地死掉了……
待轻微的脚步声彻底到了二楼后,小二才抬起头看了看眼前两个蓝衣的人,大概有二十岁吧。他呵呵笑笑,“不敢麻烦,我自己来就好了。”
左边的男子也和善一笑,“既然教主吩咐了,我们兄弟二人自是不能抗命。”
右边男子明显脾气比较暴,冷冷道,“教主这个样子总要把大伙都惯坏的!”
很快,大厅的桌椅都收拾妥当,小二又给二人倒了水解渴,自己也凑着坐到他们旁边,道,“教主的脾气真好,一点都不像教主,倒像……是个老仙人!”
“哈哈,你这小子。”左边的男子叫蓝林,是冷月最高级别的护法,他看小二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说话的男子叫蓝森,是蓝林的哥哥,自然也是负责教主安危的护法。
小二瞪大眼睛追问道,“本来就是?我早听人说过我们冷月教很多功夫都叫世人难以想象,就比如那‘魔音’可以驾驭鸟兽……难道我们教主真的是神仙么?”
蓝森也被小二逗乐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大哥别逗这位小兄弟了!”蓝林阻止一声,又亲善地看着小二解释道,“教主当然是人,不过教主的先祖确实有修行成仙的不假。”
饶是如此也够小二兴奋许久的了,一张嘴咧得就快合不起来了。
房间残留着药香,风剪柔斜躺在卧榻上,垂下来的墨发正被人细细打理着。千世是蹲下身来的姿势,冷漠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柔和恬静,平常握剑的手此时握着一柄木梳,轻轻地安静地为她梳着头发,这不该是男人做的事情,他却做了十七年。她的一切生活起居,除了沐浴更衣全部都是他来打理,包括她的饮食。
他,甘之如饴。不过才十七年而已,却已经是十七年了。
千世很多时候还是会想,如果当年没有一路逃到杏子林去,没有在生死一刻被还没有武功的她救下,是不是三岁那年他就注定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