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兮蓝吞下药丸,乜了四皇子一眼,却见他一脸平静,令人颇觉意外。
“四皇子,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
四皇子转身,背对蔚兮蓝,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之声。
“妹妹,不是‘我们’,而是你。接下来你只需乖乖呆在这里就行了,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暗香浮动,裙带飞扬。顾思语身着一袭深兰色长裙,依然眉目含笑却又高贵华丽,跨着小碎步出现在蔚兮蓝面前。
蔚兮蓝略显震惊,须臾间便平静如初,淡淡的看着她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
“妹妹,见到姐姐我不高兴吗?”
顾思语眉角飞扬,笑得几近张狂。
“高兴,妹妹我怎么会不高兴。毕竟你终于敢站出来了,还以为你要一直躲在他人身后不敢露面呢!”
蔚兮蓝面无表情,说话淡如清风却无比讽刺。
顾思语一笑置之,理了理因赶路而略显松落的发钗。
“高兴就好。我的到来妹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看来妹妹已经猜到姐姐我想做什么了。”
“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看,你们把我掠来一点用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思语大笑,丢给蔚兮蓝一个“你蠢得可以”的眼神。
“我说妹妹,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明白,有些人对你至情至深甚至可以放弃所有,而你却不领情,只可惜了他为你做的一切。”
蔚兮蓝笑笑,若无其实的坐到竹椅上。事实就是事实,四皇子和顾思语所说的话截然不同,谁真谁假她自会掂量。
“我看姐姐你还是别在这儿废话,想必澈王已经派人四处寻我了,到时候被他查到真相,你想撤怕都来不及。姐姐要给澈王送信就赶紧去,快去快回,要是让皇上知道你不在宫中好好呆着出来乱咬人,指不定给他留下把柄,啧啧啧,那就够得你忙活了。”
“妹妹放一百个心”,顾思语凑到蔚兮蓝眼前,一脸神秘,“姐姐我做事自有分寸,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都不会冒然行动,不是吗!”
说完,退后一步,将蔚兮蓝从头到脚,又从下至上打量了好几遍,脸上浮出一丝暧昧之色。
“妹妹果然好姿色,我说皇上怎么在你离京后就不上朝了呢,整日整夜的把自己关在御书房谁也不见,一日三餐都由小公公送进去。说是国事繁忙,我看呀,指不定是觉得愧对于你,想为你做点什么呢……”。
顾思语的话含沙射影却一派胡言,令蔚兮蓝恼怒万分。
“我蔚兮蓝与皇上没有任何关系,要我说姐姐你就别在这儿流言蜚语妄加论断了。你‘仁孝’感天,说话更不可夸大其词,要处处以身作者为天下妇人之表率。”
“哟!妹妹给我这顶帽子还真不轻呀,姐姐我受之不起的。”
“受不起?!”蔚兮蓝怒极而笑,“妹妹我说的实话姐姐你都受不起,那姐姐你无中生有将我掠来此处,妹妹我又如何能接受?”
“哎呀我的好妹妹”,顾思语上前,将手轻轻搭到蔚兮蓝肩上,“我何时无中生有了,我说的可是真的,你前脚刚踏出京城皇上就出了宫,至到现在都没回宫呢,说在御书房批奏章那是假话,专门用来胡弄朝臣的。”
“哼!皇上日理万机,他到哪儿那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姐姐你跟丢了人竟然跑到这儿来唠叨,莫不成我还能将皇上藏起来,真是可笑。”
顾思语“扑哧”一笑,替蔚兮蓝理了理衣襟,神色颇显倨傲。
“姐姐我说句话,妹妹你可别生气。皇上身为将军时一直未曾娶妻,更无婚配,甚至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唯有你,他对你的好我们大家有目共睹,可见你在他心里是何等重要。所以,姐姐跟丢了人,只好借你这个饵,不费吹灰之力让皇上这条大鱼自己游进网来。”
冷哼,蔚兮蓝一脸讽意,轻蔑道:“是吗,我可不认为皇上对我有多好。妹妹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你费尽心思机关算尽指不定仍在别人全盘之下。虽然最近你运道太好,不过俗话也说物及必反,也许……”。
又是一笑,顾思语转首看着四皇子打断蔚兮蓝的话。
“怎么样,我说过我这个妹妹就是傻吧,你还不信。看看,她总把人家的好心当着驴肝肺了。”
噪舌!妖妇!
蔚兮蓝差点破口大骂,眼前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陪一个疯子说话自己不是有病么!
狠狠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冷声道:“顾思语,你还有完没完,要是没完回宫玩去,相信在那里你才有如鱼得水之感”。
对于蔚兮蓝的嘲笑讽刺,顾思语也不发火。悠然坐下,伸出纤指左看右看,再轻轻一吹,轻启朱唇。
“哎——妹妹别生气呀,我在这里不是等着好戏开场吗!”
“你要看戏就看吧,我可没那闲心陪你。”
“听姐姐的话,还是陪我在这里看戏吧。皇上已经到了北关,戏已经开场了。”
趾高气扬的瞄了一眼蔚兮蓝,顾思语又一字一句说道:“而且只有他知道你娘在哪里,你不想亲自问问?”
顾思语的话令蔚兮蓝神色一滞,狠狠剜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四皇子,沉默。
照四皇子的说法,皇上不是将娘扣押在京城了吗?怎么顾思语还会有此一言?此事莫非还另有内情。
那,之前四皇子说的一番话又有何用意,他处处诋毁自己的皇兄又有什么意图。顾思语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令他性情忽变,对自己的皇兄如此不信任。
黛眉紧蹙,蔚兮蓝终是没理出头绪,只是发觉事情越变越复杂。
见蔚兮蓝不说话,顾思语继续娓娓道来。
“他来得可真快,也来得很极时,就像当初说你有难他连夜从边关赶回京城一样。也真是的,他一到北关,和亲队伍就被劫了,绣女珠宝一概皆在,独独你失踪。唉,澈王早听说你们关系非同一般,要是澈王知道莫朝皇上假意和亲,骗取漓国疆土后又半路劫了心上人……”。
“一派胡言”,蔚兮蓝咬牙切齿,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你真是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
顾思语笑得几分诡异,几分阴森,反问:“难道我说的是假的?”
“你想栽赃嫁祸对吗?你想告诉天下人丰德帝为了一个女人不仁不义出尔反尔,根本就是昏君一个吗?你想说太子仁德厚重,将得百姓拥戴登基即位与漓国从新结为友邦冰释前嫌吗?你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果然如自己推测一般,顾思语为了一己私利野心,不顾生灵涂炭,挑起两国事端。
蔚兮蓝勃然大怒,愤而起身,却不料站立瞬间便倒在地上,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刹那间她便明白过来,四皇子给她的是毒药而非解药。
抬首,顾思语笑得无比妖魅,姗姗走至她面前。
“妹妹很勇敢,吃下了我的软骨丸,现在你可是哪儿也去不了。”
蔚兮蓝无比憎恨的扫了一眼四皇子,继续道:“你竟然不顾百姓生死,挑拨离间使莫、漓两国再次兵戎相见,天下大乱。顾思语,你死有余辜!”
“妹妹说得真好,也骂得很好”,顾思语拍手,笑得花枝乱颤,“你还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也一时呀,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可惜你却处处被我限制,即使知道又如何,你无能为力。”
“你不说我笨吗,但是,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曾经统领三军,杀敌无数,智勇双全却冷酷无情的人。”
蔚兮蓝真想提醒这个自大自狂自傲的女人,她同自己一样在莫文韬眼里依然是个跳梁小丑。
“你看你把莫文韬夸成什么样子了,还要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真是的。可妹妹也说得对,诚然我不及他,不过”,顾思语明白蔚兮蓝话里的深意,将话锋一转,“是人都有弱点,而皇上的弱点便是你。”
蔚兮蓝真的很无语也很无奈,谁不知自古君王江山为重,后宫三千娇艳也敌不过,何况她区区一个小女子。
虽然她曾经对莫文韬有过莫名的余悸,不过她们终是擦肩而过的人。她始终不是他的弱点,而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只是她这颗棋子暂时还有可用之处,到不用时皇上自可弃之。就像文熙王那般,将她随手弃之。
“太过执着未必是好事,劝你还是早早收起你的野心。以你今日今时的权力,其她嫔妃已望尘莫及,你还想怎样!”
这话表面是在劝慰她人,实则是蔚兮蓝在暗中告诫自己:凡事不可执着。
蔚兮蓝的话引得顾思语仰首大笑,笑声震得耳膜发痛。
半晌收起笑声,顾思语恼怒道:“太子继位乃天经地义,可太上皇乱下旨意废了太子不说还让二皇子登基。太上皇病糊涂了不算,朝中一帮大臣也跟着老糊涂,个个帮着二皇子说话。现在太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二皇子应该把皇位让给太子。可恶的是二皇子贪心,皇位坐得舒服了便不放手。所以,我只能帮着太子让莫文韬把不该得的东西还回来,你说,这算是什么野心!”
顾思语对权力的欲望和追逐俨然走火入魔,无药可救。竟是胆大包天,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抵毁皇上以及太上皇的话。
蔚兮蓝不想再多掺合,摇摇头,双臂吃力的支起身子向竹椅挪去。几经挣扎,额际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感觉之前还矮小的竹椅突然间就长高了。无论如何,她够不着,更无法坐上去。
看着蔚兮蓝的无助和无奈,四皇子依然未发一言,大步来到她身边,将地上的她打横抱起。
蔚兮蓝本是恼恨四皇子,不管他与顾思语是何关系,她仍然将他们归于同类。所以,在四皇子抱她之时,怒火攻心,抬手一掌抡了过去。
“这是我还你的,你不分好歹,不识好坏,不辩真假,你我无怨无仇,还将毒药当解药陷害于我。”
四皇子并没躲让,硬生生接住那一掌,火烧火燎的痛,却没有发怒。
见四皇子被打,顾思语目光悲悯看向两人:“妹妹何必对四皇子发火,他只是尽他份内之事替太子讨回公道而已。”
讨回公道?!
说得好听,蔚兮蓝死死盯住四皇子,却发现他平静的双眸转而变得深邃,眼底还浮出几丝难以读懂的情绪。
蔚兮蓝恍惚,同根生,兄弟情,血浓于水。虽说帝王世家皆是血肉相残,但也不泛有兄弟齐心,治国齐家的。在这变幻莫测危机四伏的宫中,莫家几皇子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看事不可看表象!她蔚兮蓝到底看透了多少人心?看清了多少事物?暗自摇头,自己都不知。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唱作皆佳之人,她又能看得透几个!
顾思语看了两人好半晌,才收回悲悯的目光,漫不经心道:“妹妹不说话,是不是表示你也很赞同替太子讨回公道了!”
冷冷一笑,蔚兮蓝开口。
“我一个弱女子,向来听天由命,皇家之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劝你还是别把心思浪费在我这儿。”
“你争我斗可是一件乐事,妹妹也不像是听天由命之人,我看这次你示弱愿意去和亲,怕是另有目的吧。”
说话间,顾思语那双幽深的凤目似要将蔚兮蓝层层剥开,将她看得清清楚楚般。
“我打算干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吗,何必装着一副假惺惺的样儿,多无耻。”
“妹妹别这样,其实,姐姐我不介意妹妹你玩些小伎俩,这样要有意思得多。”
蔚兮蓝怒极,顾思语那副自鸣得意的模样让她倒尽了谓口。
“你那么有闲心就找别人去吧,妹妹我没那个爱好,也更没那个兴趣。”
“哎呀”,蔚兮蓝的回答让顾思语很不满意,突然惊呼,大惊小怪道,“好久没派人探听征北将军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在漓国过得如何!”
该死的顾思语!该死的和亲!该死的漓国!该死的战争!
一连串的咒骂像一片片利刃冲向顾思语。蔚兮蓝肺腑间的火苗也如山林中的枯草燃起的点点星火,被顾思语这股阴风一吹,“蹿蹿蹿”四处乱窜,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长风图吗?你放心,皇上藏得很好。”
“果然在皇上那里,既然如此,妹妹你去帮我拿回来吧。”
顾思语飞扬跋扈,自命不凡,说话做事皆不容他人反驳。
太过嚣张的人,她蔚兮蓝就是看不惯。
“得到长风图的人都坐上了皇位,你拿回来也是废纸一张。再说了我蔚兮蓝可没那个本事从皇上那里要回,那不等于在老虎头上拔毛自寻死路吗!”
蔚兮蓝的反驳让顾思语自觉丢了脸面,不由得眼露寒光,将蔚兮蓝头顶的珠钗缓缓取下,拿到她面前,“啪”一声掰断。
“拿回来我自有打算,不用你担心。你若拿不回来,你爹留下也没什么用了。”
蔚兮蓝不惧,迎着顾思语的目光,道:“我爹要是少了根头发,你最后的希望就会化为乌有,到时候你就另想办法吧,长风图你终其一生也无缘相见了。”
顾思语双目一沉,将折断的珠钗放进蔚兮蓝手中,捏住她的下颚狠狠道:“你保证我得到长风图,我保证你爹毫发无伤。”
“人人觊觎的长风图就只能换我爹?你认为这很划算吗?你就肯定我会同意么?!”
“由不得你,划不划算那是你的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松开手,顾思语强势而主动。
“那好,你请便吧!反正救得了我爹也救不了我娘,如若我只能救一人还不如全家人同赴黄泉,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话要点到为止,不能多说。闭上眼,蔚兮蓝不再理会顾思语,留下余地让顾思语慢慢的去掂量掂量。
屋内刹时沉寂下来,空气变得异常的沉闷,令人窒息。怒气、恨意、阴森、冷寒合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将蔚兮蓝紧紧包裹。
蔚兮蓝稳如泰山,不动声色。依然闭目沉思,她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反正爹的命有一半还在漓王手里,顾思语还没有一手操控的本事。
“好”,终于,顾思语衡量再三,妥协,“说,你有什么条件?”
“我嘛,条件不多,就怕姐姐不答应。”
手握主动权,蔚兮蓝适时的拿起腔调。
顾思语轻蔑一笑:“你这样儿姐姐我见得多了去,妹妹可要学会适可而止不要得寸进尺。既然我答应了你就赶紧开口吧,事情轻重我自会盘算,不然等我反悔就来不及了。赶紧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姐姐要反悔也来得及呀,妹妹我可是一向随和,不强求他人的。”
她蔚兮蓝不是被吓大的,是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的。
“你……”,见自己的威胁作用不大,顾思语愤愤的指着蔚兮蓝,最后不甘的收回手,“妹妹你想好了再说,姐姐我有的是时间。”
暗中点头,谈条件嘛,双方都要有点诚意。既然你顾思语拿出了诚意,她蔚兮蓝也不用再拿腔拿调。
“姐姐听好了,妹妹我的要求是:你得长风图,我爹毫发无伤告老还乡与我娘团聚,我哥回家尽孝,两人从此不再为朝中之人,而我……”。
“休想!”一声怒呵,顾思语打断了蔚兮蓝的话,“妹妹,你要求太多,超过长风图的价值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用再谈,让这场戏继续演下去,赌一赌,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蔚兮蓝毫不示弱,也不惧怕。刚才的情形她全看进眼里,顾思语不是不愿意,而是她根本就做不到,莫朝还没有沦落到她顾思语说了算的份。更何况顾思语和皇上互相顾忌,互为牵制,现在澈王又插上了一脚。蔚家都被他们紧紧捆在手上,谁也没有那个能力让她蔚家全身而退。
“很好,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姐姐,妹妹我只听父母训教,兄长之言。至于你,是我何人,为何要听你的话!”
蔚兮蓝一席话让顾思语脸色发青,气得全身颤抖。最后张牙舞爪抓住蔚兮蓝的衣襟大吼。
“你给我等着,待今日一过便用不着你了,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下黄泉。待那时,就算是你跪下来求我,也休想让我放了你。”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顾思语转身便朝木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