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后的京城仍然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清早,晨雾渐薄,东城门刚一打开便有一队铁骑踏进城中。
此队铁骑个个戴着银质面具,昂首挺胸,全身上下泛起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打头一匹马儿通身黑亮高大威猛,马头上罩着一个闪着寒光的银甲,走起路来颤动的肌肉似是力量无限,每踏一步都沉稳有力,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战马。
马上一人盔甲裹身,英姿勃勃,却没戴面具。轮廓分明的脸上五官俊朗,不过,一条从右眼角至右下颚的刀痕却让他凭添了几分冷森之气,加之腰间的佩剑与鞍上的银质套具相撞发出阵阵清吟,他,更像是一个摇着铃铛索魂的俊美罗刹。
早起的百姓看见此等状况,无不躲之不及,纷纷闪至街边好奇而紧张的观望。
俊美罗刹面无表情,拉着缰绳不快不慢的走在大街上,朝皇宫方向前行。
天下客栈,二楼天字号房。
蔚兮蓝素衣素面坐在窗前,青丝随意挽髻,几缕散落于额际。晨风拂过,扬起阵阵暗香。她手里正握着一纸信笺,脸上的笑令人心颤。
信笺上几行纤秀的字迹那么刺眼,仿佛在炫耀它的胜利。
“小姐,这顾思语太可恶了。”
“嗯。算是吧!”
扬了扬手里的信,蔚兮蓝兴味盎然的念到。
“‘因新年已至宫中事务甚忙,姐姐我竟然忘了妹妹的事。时至今日突然想起,立即派人送来,望妹妹见谅。姐姐思语亲笔’。哼,‘姐姐思语’,好亲热。五斗,你说我何时有个思语姐姐,真是贻笑大方!药晚送了十几日竟然还附上一封信来解释,画蛇添足!”
“亏小姐你还笑得出来,她明明就是故意炫耀,还装腔作势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要我说呀,这种人就该受惩罚,不然给她张胆了。”
“五斗又在说傻话了,她能送药来,怕不是‘突然想起’那么简单。故意就故意吧,未必她能如愿以偿。”
蔚兮蓝笑着摇头,将信笺付之一炬。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阵压抑的惊呼。
五斗站在窗边,朝外一探,也跟着低呼。
“五斗,什么事让你大呼小叫的?”
蔚兮蓝甩掉手里未烧完的纸笺,淡淡的眼神朝窗外一瞥,心中悚然一惊。
银面铁骑?!
据传,银面铁骑是漓国独有的皇宫贴身侍卫,他们代代相传神秘无比,外界的人对他们知之甚少,甚至都没听说过。
银面铁骑由二十一人组成,漓国君王亲自教导,勇猛无敌,忠心无二。除了君王,谁也不知其真面目,甚至连他们的妻子也不知晓。
如此神秘的铁骑竟然在新年后现身莫朝京城,那么,最前首的那人是谁?漓国君王?还是另有其人?
“小姐,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个都像从地府来的?”
五斗缩回头,心有余悸的拉着蔚兮蓝。
蔚兮蓝看着威风凛凛的走过皇城大街的铁骑,心里突然闷得窒息,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五斗,王爷呢?”
望着最首的俊美罗刹,蔚兮蓝心神不宁的问道。
“小姐,王爷一早就进宫了,要午时才能回来。”
“进宫了……”。
喃喃自语,眼神不曾挪动半分。
骑在黑马上的俊美罗刹迎着那一双双既惧怕又羡慕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
蓦然,背后一道迷惘的眼神令他心中一动,拉住缰绳,整个铁骑队停了下来。
“小姐,看,他们停了。”
蔚兮蓝被五斗一拉,定睛一看,果然铁骑队停在街心。却见前首的俊美罗刹猛然回头,似是知道般,深邃的双眸直直凝进她的眼中。
事情太突然,两人同时一愣,一时怔怔的看着对方。
良久,蔚兮蓝回过神,捂着几欲抽搐的心脏,赶紧收起眼,消失在窗前。
而黑骑上的俊美罗刹脸上瞬间万变,惊讶、激动、难以置信、若有所思。最后,望着空荡荡的窗口很久才收回眼神,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街尽头。
午时,文熙王从宫中回到天下客栈并带回来一个消息,蔚兮蓝听闻后立即要求进宫面见皇上。
稍做安排,未时一刻刚过蔚兮蓝便独自进了宫。
前面太监带领,后面宫婢跟随。蔚兮蓝脚踏青石走在宫中。眼观面前景物不由得感叹:真是物是人非啊。短短的几月时间,皇宫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这宫中又有多少人在哭泣,多少人在开心。
由不得细想,太监已经领着蔚兮蓝进了御书房。然后朝她略施一礼,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蔚兮蓝站在空荡的御书房一时不知所措,等了半晌也不见莫文韬的身影,最后只得坐在下首,静静的看着龙案上厚厚的一叠奏章,脑海里闪出莫文韬那双深如碧潭的星眸,心里竟升起莫名的悸动。
两个时辰后,就在蔚兮蓝等得快不耐的时候,莫文韬终于火急火燎的跨进御书房,在见到蔚兮蓝的瞬间,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开心,接着又声色俱厉。
“你怎么来了,马上出宫,别让我在京城见到你。”
也不问蔚兮蓝为何进宫见自己,莫文韬抓住她便朝御书房外奔去。
“皇上……皇上,兮蓝有一事相求,皇上……皇上万岁!”
蔚兮蓝见莫文韬神色反常,且当真要将自己赶出宫,使劲甩开手,“砰”的一声跪到地上,口呼万岁。
一开口,两人之间似是隔山阻水。莫文韬心中一沉,痛苦而无奈的闭上星眸,继尔倒剪双手,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叹。
“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你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蔚兮蓝跪在地上,将莫文韬的话听得分明,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
“原来的那个是将军,现在的那个已称为皇帝,身份有别,你希望我犯不敬之罪吗?”
见莫文韬不语,蔚兮蓝又道,“皇上,兮蓝今日进宫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恕罪,兮蓝得到应允便离宫。”
“说。”
蔚兮蓝一怔,莫文韬喜怒无常,莫不是自己真踩到老虎尾巴了。咬了咬朱唇,蔚兮蓝心一横:踩了也要说。
“还请皇上别再让宫中送东西来了,兮蓝不需要。”
也许少一个筹码,顾思语就少一分胜算。她不想成为她的工具,任由她摆布。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拒绝解药。人之生死自有天命,不是吗!
蔚兮蓝话刚说完,身边的空气陡然降至冰点,一股厚重的压迫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
逼近蔚兮蓝,莫文韬炫黑如墨的瞳中深不见低。
“你以为一心求死就能挫败她?哼,你就是拿百条命来也不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宫中还有人同你一样靠解药度日。”
说到最后,莫文韬一把扣住她的下颚,顶着她的额头,眸中深幽难测。
“皇上……”。
下颚生痛,蔚兮蓝挣扎,却心有余悸的躲开那双眸子。
“叫我文韬。”
知道自己弄痛了她,莫文韬赶紧松开手,指尖的那香柔软依然存留。
“于礼不合,恕兮蓝不能从命。”
蔚兮蓝拒绝,毫不畏惧。
狠狠压下想要拥住她的冲动,莫文韬眉宇间笼上几许伤感。转过身,语气平静。
“解药仍会每月两次,你速速离宫回洛城吧。”
蔚兮蓝甚觉蹊跷,为何莫文韬巴不得自己立即回洛城?蓦然,那股熟悉的预感又浮上心头。使劲甩头,努力的甩掉心中的莫名。
“皇上,兮蓝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这次解药晚送十来日想必皇上也知情,如果兮蓝没有猜测,她是拿我开刀,或者最后押上了我这个筹码。不管拿我开刀还是把我做筹码,解药不是都送来了吗!”
解药都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你已经被她牵制了,而且她已经抓到了你的弱点。那么,这场阴谋,你处于被动了。
后面的话蔚兮蓝并没有说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要戳穿那层纸。
文熙王回客栈带回的消息曾令她目瞪口呆,说顾思语孝感苍天,皇上特下召封顾思语为孝妃,官至正一品,并掌管后宫嫔妃礼仪的教考。
这个册封是破莫朝之先例,莫朝的列祖列宗没有谁会为正妃封官,更不可能让她掌管后宫教考。
这可是大忌呀,后宫历来由皇后掌管,要是如此一着,不管是皇后还是嫔妃,稍不合意,顾思语便以礼仪不周扣以罪名,那后宫谁还敢有反词。如此一来,顾思语不是比皇后还大?!
更重要的是,下召一事恰好在解药送来后,这当中的原因再明显不过了。
莫文韬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只是有些事他必须去做,有些人他注定要伤害。
“光凭你,她根本就威胁不到我什么,我看你还是别在这儿费时间了,速回洛城去。”
原来是自己抬举自己了。
莫文韬的话竟然令蔚兮蓝心如刀割般一阵阵生痛:她进宫干什么,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竟然还不知进退,还吵着闹着跑进宫说什么大话,真丢人。
“请皇上恕罪,兮蓝立即告退。”
盈盈施礼,蔚兮蓝眸色渐暗。退出御书房,听到身后传来沉沉的关门声,蔚兮蓝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一步一步走向宫门,孰料一道纤影闪到眼前,堪堪拦住她的去路。同时,一抹熟悉的声音响起。
“妹妹,怎么进宫了也不知会姐姐一声,害得姐姐险些没赶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