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什么,我可没那意思,算了,明早我还要赶路,歇了吧。”骆晨晓把孩子往杨广怀里一塞,靠着床里躺下,手在被窝里掐着另一只手,反复警告自己不可心软,绝不能被这眼前这象家一般的温暖气氛所诱惑,长痛不如短痛,她不可以心软的。
半夜淋淋漓漓下起了雨,凉气入侵,骆晨晓迷迷糊糊往杨广怀里缩了缩,杨广在她耳边低语:“老天都不想让你走呢,你就别去了,朕的工部不是没有人才,总不会看着工程图还出差错。”
骆晨晓一下从梦中惊醒,愣怔着发了会儿呆,心里沉甸甸地很是难受,好容易熬到天亮,她还是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跳上了马背。
一声响亮的孩子啼哭划破雨雾,骆晨晓不用耳朵,心直接就感应到那是她的孩子。一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双眼完全被大片水雾弥漫,她咬着唇望着儿子的方位,无声地泣喊:“对不起……对不起……下辈子若有缘再遇,我一定百倍千倍补偿你。”
赶往江都的路上,骆晨晓拐了趟荥阳。
这次,她以杨广的爱妾,及工部巡察大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与李渊夫妇相见。
窦氏知道她所为何来,不等她说已带出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一个粉妆玉凿般精致漂亮的女孩儿,这是骆晨晓自将孩子送走,第一次与其相见。
她自然地喊窦氏为娘亲,喊李渊为父亲大人,骆晨晓在一旁静静看着,眼里有热气上涌,唯恐吓到孩子,她强忍着心酸露出一丝微笑,冲她招招手:“小姑娘,到阿姨这儿来。”
女孩很懂规矩,落落大方地走到她跟前,小双交握在腹前,文静地冲她露出笑颜,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陌生和疏离。
骆晨晓再也压不住满心的爱恋和痛楚,拉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又吻,在孩子开始惊慌挣扎时,她适时调整好情绪,放开她,任她回到窦氏身旁。
之后,她再也不看孩子一眼,因为越看她越会有负罪感,越看她越舍不得。
一个时辰之后,骆晨晓就准备离开荥阳,窦氏夫人拉着她的手悄悄问:“妹妹,那个孩子是不是……皇上的?”
“不,她是你的,永远都是。”骆晨晓打断她的猜测,语气坚定不移。
窦氏聪明的不再往下问,话峰一转换了话题:“妹妹,小丫头跟我家倒也真是有缘,竟然跟我家世民一年生,两个孩子天天形影不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前些日子,我还跟我家老爷说,等这俩孩子大了,不如让他们结为夫妻,妹妹,你意下如何呢?”
世民?骆晨晓愣住,那不是唐太宗么?女儿若嫁了他,至少会平安无忧,想到这儿,她伸手解下颈中的玉佩:“一切全凭姐姐做主,这是我送给贵公子的小礼物,莫要拒绝,请一定收下,万一将来皇上因故为难你们李家,见了这块玉佩,或许会暂时一解危难之急。”
这种情况,窦氏如何肯拒绝,忙小心接过来,捧在手中,一边道谢一边说:“请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让孩子吃一点苦受一丝委屈的。”
骆晨晓没接腔,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塞到窦氏怀里:“这是改造陶矿的一点小建议,但愿会对李大人有所帮助,若要成就大业,一定要有雄厚的财势做后盾,夫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妹妹言之有理,姐姐绝不敢忘记半个字。”窦氏拉着骆晨晓依依不舍,请她留宿一晚再走,骆晨晓婉言拒绝。
到了江都,她打着督促的幌子,仔细辩认当初穿越的方位,找到以后,开始按古书上的术数,等待九月十五的月亮。
好容易盼到那晚,她一早就支开所有下人,纵马来到河边。
岸边杂草丛生,风吹过,骆晨晓只觉象有无数生灵在暗中偷突窥着自己,她下意识拢了拢衣服,紧张油然笼上心头。
她牢牢抓着马缰,以备有什么意外,方便逃生。
河面一片宁静,连鱼儿都进入了梦香,骆晨晓专注地望着水面,只有一念头,就是期待奇迹发生。
皎洁的月亮在天空慢慢移动,移到河水正上方时,骆晨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世间万般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切都静止了,风没了,人世间该有的声音也没了,水面平得象透明的镜子。
一时,骆晨晓只觉心跳如鼓,紧张得几乎该如何呼吸,就在此时,她来的路上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而她竟一点都没有听到,她微微伏下身子,仔细观注着水面。
不经意中,一缕白烟从她眼前飘过,她以为太过专注,出了错觉,忙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却惊异地看到,水面象沸水般冒出更多的白烟来。
她紧张得嗓子有点发疼,用力扯开颈下的衣袢,就这眨眼的功夫,河面上涌出白烟之处竟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旋涡,就象一张怪兽的嘴,这情景……好熟悉,骆晨晓擦去额头因紧张淌下的热汗,却无暇想其他。
旋涡象受创的怪兽在河面上打着旋,翻滚着冲向岸边,当冲到骆晨晓眼前时,她混乱的思绪突然全部消失,只剩下穿回现代的强烈渴望,然后,她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起,跳入了旋涡之中,随之,她陷入一片黑暗,随之,她在旋涡中失去了意识。那一刻,她没有留恋这里的任何事物。
很久之后,她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叫,很久之后,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瘦西湖,从她溺水到被救只不过几分钟而已,她依然是那个留着时尚小卷头的大三女生。
先前,于她只是一个荒唐的梦而已。
谢过相救的人群,她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手抚上栏杆时,视线突然凝滞,拇指根部那道翠绿的光线一下刺痛了她的眼,这时杨广从高丽的贡品中拿给她的一个翡翠扳指。
她惶恐地揪下来,用力扔入河中,她要永远当那是一场梦,什么孩子、什么激烈的****,全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大业六年(公元610年),隋都大兴宫晨曦园。
原本干净整洁漂亮的庭院,此时面目全非,一片狼棘,厚厚的尘土显示出这里长久无人光顾。
初秋的一个午后,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紧闭的大门缓缓被人推开,从排列整齐的侍卫中间,走出一缕明黄身影,依然那么高大挺拔,只是俊逸的容颜不再平和,曾经的沉稳也被暴躁所代替。
他站在破败的门口,并无意进去,冷冷盯视着园里破败的光景,盯了很久很久,终沉声发令:“烧掉这里所有的一切,灰烬倒入河中。”
“是。”侍卫们呼啦啦举着火把冲进院子,很快火光四处升起。
杨广对着火光,咬着牙喃喃低语:“运河我挖通了,国都我也迁移了,史册上杲儿的娘亲也有了愿意疼他爱他的另外女人,曾留有你痕迹的所有一切也都被烧掉了,你不是说你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么?对朕而言,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咬着牙,眼里闪着狠厉的光芒,心中的痛却一年比一年深重。
那年,他连夜接到骆晨晓跳水身亡的消息,盛怒之下,斩了陪骆晨晓下江都的所有随从,并几次亲下江都,亲自带人在河里打捞,他知道骆晨晓会水,知道她跳水别有用心,但内心深处就是不愿承认。
偶然有一天,他翻找资料时,无意中看到骆晨晓当年看的那本古书,终于明白,他,以及他视若生命的儿子,被人无情抛弃了,那个女人没有一丝留恋,甚至连一个字都不留给他们父子。
那天,他砸了晨曦园,杀了所有曾经服侍过骆晨晓的下人。
那晚,他连驭几女,从那天开始,每晚都会有不同的女人陪在他身边,他可以没有任何原因杀人,上至百官,下至奴仆。除了儿子杨杲,他不关心任何人。
他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只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女人被庞,却不知珍惜,那就只有肆意践踏,付出感情,却无人在意,那就永远收起感情。
大业八年,某一天,萧美娘走入御书房。
杨广视若不见,只管搂着身边的女人狎亵。
“皇上……”萧美娘无奈的轻唤,这种地方也乱来,难道真的要就此堕落了?
“有事快禀,无事速走。”杨广咬着女人的香肩,含糊的发出一声厉喝,那女人被他咬得生疼,却不敢吱一声。
萧美娘让他喝得心颤,却还是打起精神开口:“杲儿……”
听到这两个字,杨广呼的一下坐直了身子,随手将怀里的女人推跌地毯上,冲萧美娘厉声喝问:“杲儿怎么了?”
萧美娘一晃看到地上的女人,竟又是一张酷似骆晨晓的模样,心中不由又妒又怨,这女人都消失了几年,却为何还如此阴魂不散地影响着她的生活?
但她终是一国之后,很快便稳下心神,淡声而言:“杲儿执意要你去才肯用膳,下人们用尽了招数也无计与事啊。”
杨广蹭的站起身:“他要朕去,朕去便是,谁用你们哄弄他。”说完,噔噔噔急速向外走去。
萧美娘紧随其后,小心追问:“臣妾闻听皇上不日将御架亲征高丽,皇上为何如何急着去打高丽呢?近些年因修漕运,加上几番争战,国库早已亏空,还如何经得起折腾呢?”
“折腾不起就灭了。”杨广生硬地丢过一句,咽得萧美娘半天没有吱声。
快走到御膳房时,她才又轻声问道:“如果杲儿又象今天这样怎么办呢?”
“杲儿会随朕同行。”
“他才只有五岁,哪能受得住车马劳顿啊?”萧美娘一直没忘答应骆晨晓的承诺,很想尽心照顾那可怜的孩子。
“无妨,一切有朕。”杨广已有些不耐烦。
萧美娘想着兵荒马乱,继续劝说:“皇上,一个小孩子在战场上,难免会有意外的。”
杨广猛地顿下脚,返身冷眼盯着她:“我们父子不劳皇后费心,无论生死杲儿都会与朕在一起。”
萧美娘哪里还能再说半个字?至此,她知道,杨广是铁了心要灭掉大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