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大,世上有很多地方,其中,有一种地方叫做家。
对大多数人而言,家只会有一个,也有一些人或许会有两个家甚至更多的家。但对禹望而言,家只有一个,至少目前如此,那便是安乐市东城,位于双桥之旁东河之畔的田野村。
这天,禹望回到了家中。
其实禹望的所谓的家,已经不像一个家了,早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抛弃了他,跟着一个富商跑了,而他的父亲从此沉迷于酗酒和赌博,禹望从十岁开始就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长大的,上中学的七年里,一直都是奶奶细心照顾他。
原本,禹望的爷爷对他很不错,还有姑姑叔叔也挺照顾他,让他不至于沦落为一根可怜的没妈的稻草,可是,自打禹望迷恋上诗歌性格变得严重孤僻后,这些亲人对他的态度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尤其是当他十八岁出门流浪之后,更是遭到了家人的厌弃,刚开始家人还出于对他的怜悯,汇一些生活费给他,可随着他年纪的增长和事业的一无所成,家人对他的本就不多的经济支援便宣告终结。
直到去年禹望回到了家乡,成功在那家行政单位上了班,并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取了不小的成绩后,家人对他的态度才渐渐改观,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禹望变沉陷进了赌博游戏室,又重新沦为一个没钱的穷光蛋,且还欠了一屁股债,家人对他的态度又重新发生变化,重新厌弃了他,这种厌弃,随着黄道德上门要账闹得家人很尴尬后,便达到了顶点,这时候的禹望已经很难在家里待下去,因为每天都要受到家人的怨言。
这也是禹望当初不得不离开安乐市去林安市流浪的重要原因,虽然禹望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不成器,可家人的这种势利眼的态度还是让他的内心很受伤,尽管禹望知道天下父母多半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而他的命运凄惨,家人对他的期望很大,他自己就更要出人头地,但禹望还是因为这种期望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或许是之前一直写诗的缘故吧,以至于禹望总喜欢以一种诗意的眼光看待世界,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一个他自己理想化的国度,在这个国度里,禹望觉得亲人就是亲人,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而不应该跟金钱什么的挂钩,可现实让他很是郁闷。
是的,禹望的家人都很势利眼,这是不可争论的事实,而禹望想象中的家,应该是和和睦睦的,应该是百分百支持信任的。
这是禹望心中对家的不满,他经常不回家,甚至有些害怕回家,就是有着这方面的因素,然而他也知道,无论如何家就是家,有一种地方叫做家,他的家只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且他的亲人本就不多,唯独的几个,他还是应该珍惜的。
相比于这种不满,禹望更多的还是自责,责怨自己没出息,生活一直都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责怨自己的孝心不强烈,明明知道自己那个所谓的家已经很是落魄了,已经都二十六岁的他,非但不能给这个家奉献什么,不能偿还从小到大这个家让他长大的抚养恩情,反而还一而再地给这个家造成伤害。
每当禹望想到这点的时候,对唯独的几个亲人的不满也就会快速褪去,毕竟这个社会是现实的,亲人能待他如此这般,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换做一些心比较硬冷的亲人,估计早就将他赶出了家门,那样的话,他估计也早就饿死或冻死在异乡,被午夜凄冷的月光照成了一具惨淡的白骨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了,而以现在的我而言,一旦离开,以后必定会很少回家,即便回家,也只是很简单的探望了,再不会像从前一样,流浪到身无分文活不下去的时候,偶尔还会回到家里瑟缩寄居个一两个月的时间。”
禹望暗自想着,有些凄然,有些伤感,却也有些雄心万丈。
他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回到那时第一次收拾行囊决定出门闯荡的情形,那时候他是多么的雄心万丈啊,决定以他这样的人,必定能很快在社会上闯出名堂来,甚至自傲的觉得小小的安乐市根本不配容下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注定是属于外面的广袤天地的,他这样的人不说会成为太阳,至少也会蜕变成一颗闪耀的星辰照亮夜空,让世人仰视……
可惜结果证明,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而现在,禹望又一次生出了类似的想法,有着类似的自傲和自大,十八岁那年他是在离开家的路上如此想的,现在他二十六岁,他是在回家的路上如此想的,路还是八年前的那条路,禹望却已经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他了。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禹望相信,对现在的他而言,他的这些很是狂妄的想法将不再只是丰满的梦想,而是会变成现实,这一次,他要让骨感的现实真真正正的丰满起来。
……
路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尽头就是东河,而在巷子左侧,坐落的就是田野村了,巷子的右侧则是一片田野,这也是田野村得名的由来。
走在巷子里,禹望忽而望望左边那些熟悉的人家,忽而望望右边那熟悉的田野。
人家里住的人都变了,至少年纪变了,房子多半也都变了,很多新楼房坐落了起来,右边的田野也变了,小时候禹望经常到田野里游玩,那些放风筝、堆稻草人、打游击战的童年游戏,还深深铭刻在禹望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还一望无垠的绿油油的田野风光,可惜现在的田野面积已经减少了一大半,都被工厂和商品房给开发占据了。
禹望怀疑,再过一些年这田野会完全消失,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田野村的孩子们又该到哪里游玩?那时候的孩子们是不是会问起田野村的名字由来?那时候他们的家长又该如何解说呢?这无疑是时代发展的负面效应。
难怪有一种说法,任何东西往往都是双刃剑。
禹望情不自禁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回到了家中,所谓的家,是他爷爷的房子,是一座二十年前做的楼房,那时候这座楼房在整个村子里十分风光,那时候整个田野村都找不到三座楼房,可现在这座楼房已经很破旧了,沦为田野村最差的建筑之一了。
这无疑也预示着,禹望所在的家族已经颓败了,对此禹望是很自责的,身为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他没有尽到对一个家庭应有的责任,庆幸的是,现在他的状况改观了,虽然他不会再在这个家里住了,可经济方面还是能提供足够的支撑的。
跟预想中的一样,当禹望回到家中,家里住着的爷爷和叔叔没有显露出什么惊喜,反而暗藏着一些担忧,估计是害怕他是回家要钱的。
禹望心里暗叹一声,没有因为家人的瞧不起而生气,他只是再一次的有些自责,深深感到从前的自己生活得是多么的沉沦潦倒,他也再次庆幸自己能够得到一次莫大的奇迹,让身体里多出了一匹黑色饿狼。
如果不是那匹黑色饿狼,禹望此时此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多半还在林安市忍冻挨饿,多半是没脸回家的。
面对家人,禹望没有将黑色饿狼的事说出来,这是显然的,这种事也太过骇人了一些,何况现在的禹望比从前更加孤僻,很多东西宁愿自己悄悄地藏在心底。
禹望是上午回家的,回家后,面对看不起他的家人,当他掏出十万块钱摆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家里人的面色立刻就变了,惊喜之余,更多的是诧异。这在禹望的预料之中,原本沉沦潦倒的他突然带着十万块钱回来了,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借口禹望提前想好了,说是自己的诗歌获了奖,甚至编造说自己写了一个电影剧本,然后被一家很大的电影公司看中了,禹望觉得这应该算是善意的谎言了,这谎言虽然很不可靠,估计还不如说中了彩票,但家人还是相信了,因为十万块钱是实打实的。
报复游戏室的行动,让禹望一下子多出了一百二十万现金,原本他想一下子给一百万给家人,将家里的房子给拆了做成别墅,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一下子拿出十万块钱或许还不算特别惊人,如果是一百万,家人无疑就会深深的怀疑,没准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了。
中午,禹望请了家人在一家大饭店里聚了餐,因为拿出十万块钱的惊人举动,这一次所有家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包括禹望那很少跟他见面的姑姑和姑爷。
有了钱,聚餐自然就是其乐融融的,家人们看待禹望的眼光跟从前很不一样,仿佛在看一个奇迹似的,禹望早就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如今当真迎来了这种场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他的心里,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聚餐中,禹望给了一张银行卡给爷爷,说以后会不定期给家里汇钱,另外对其他几个亲人说,什么时候需要钱,随时给他电话招呼一声就成。
这也是禹望现在唯一能给家人做的事了,算是弥补一些心理的愧疚吧,尽管他不觉得金钱有这种力量,可现实往往就是跟金钱挂钩的,这也是他对金钱非常迷恋的重要原因。
中餐结束,禹望跟家人一起座谈了一会儿,说的几乎都是关于他的事情,都是家人对他的好奇,对此,他简单地敷衍了过去,家人倒也没奇怪,因为他性格本就是孤僻的。
说多了谎言,哪怕是善意的,禹望还是难免会感到不自在,不过他还是忍受住了,甚至当成了一种享受,因为他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多了,上午回来,下午他就要离开,跟家人相聚的一点一滴的时间,他都想要好好地珍惜。
座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晚上不打算在家里吃饭的禹望当即走出了家门,却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去了村里的墓地。
他要探望一个对他而言可亲可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