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风和日丽。
一夜难眠,路小真很早便醒了过来,看着窗外的仙雾,恍如自己做了一场梦。这时,他才感觉到,久真山,已经变成他的家了,并且自己的道路,也跃出了凡尘。
池浸月此时还在睡懒觉,虽说修真之人应该早起修炼,更有一些真法,要凭借日出晞露,送上青云,目天际,才可渐渐积累。
当年均道真人池牧为此云游天下,寻来真诀,给女儿传授这些天下奇功时……
池浸月贪床不起。
只是奇怪的是,今天师门内也没有人来把她喊起来,任她慵懒。路小真便这么想入非非,一直呆呆的坐在床上,直到午时,才见师姐走进屋来,神情迷惘,恍若还在梦中。
师姐见到路小真迷离的坐在床上,还以为这个小师弟也是刚醒,着急地就要跳了起来,手上真气涌动,又要动粗。
路小真看着师姐手上浓郁的真气,十分惊骇,还没有一丝抵挡时,师姐双手已呼呼架上来了。
“看什么看,今天要拜师还睡这么晚,日后如何勤奋用功?”池浸月一边用真气抚平路小真睡的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严厉呵责,给他换上一身白衣后,拉着路小真就跑了起来。
蜿蜒迤逦的山路,直通远方,久真仙山的景色扑面而来。
赤红如云,隐入虚烟;远山如黛,淡入云雾。
池浸月想起来,路小真还是第一次领略久真风采,便一路上介绍起来。
“远处那座高山是久真山,久真七位真人有五位都在那里,我爹爱清静,独居在这小南山,未免有点寂寞了。”
池浸月本来还想说带他出山游玩,但一想似乎觉得自己对他太好了,平日里谁有此福,便按下不提。
路小真心中也觉得师姐亲切近人,怯生生的问道:“师姐……”
还没说完,池浸月突然转过头来,惊喜道:“你这小家伙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就会哭呢。”
她本就想让路小真说笑起来,不然闷头闷脑的,怎么当自己的小弟。倒是路小真被师姐说的脸色一窘。
他抬头看时,久真山和风拂过,师姐白衣飘飘,美如仙人,路小真脸上一红,有点不知所措,正想低头,眼前伸出一只玉嫩的纤手,向他张开。
“喏,还不牵着。”师姐挑挑眉,玉手伸开。
路小真一时间痴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池浸月见路小真竟然没有反应,难得的没有嗔怒起来,只是真气涌起,轻轻将他的手浮起,自己一把抓住,转身往前走去。
天色正好,温和的气候正适合吹山风,池浸月知道,只有一步步往前走去,才能将过往甩在身后。
两人迤逦走向均衡殿,池浸月一路上嘱咐了路小真一些拜师的事宜,小真一一答应着,便被她推着走进这师门正殿。
高堂生阔论,久真厅堂多宽广。
此时,池牧夫妇坐在正堂上,恍若神仙眷侣,妻子钟离云,早年出嫁,未在天下显名,虽不在久真七子之列,但修为比起七子,却也是不遑多让。
阶下弟子三人,一应俱全,师兄们见到池浸月带着小师弟过来,都停下来,笑着看着新来的小师弟,想着“师傅终于收徒、师门愈发壮大、自己终于有师弟”云云。
路小真按照师姐教的说辞,径直走到池牧面前。
屈膝顿首,行稽拜礼。
为人间九拜之至。
礼闭伏地。
等候师傅箴言。
师娘钟离云,悯恤孤儿,先开口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路小真答应一声,就要站起来。
池牧危坐在木椅上,摇手道:“不行,礼定仁心,该做的礼仪要做完。”
他转头看向女儿,说道:“这应该孩子是月儿教的,月儿这性子,定会认为我们会叫他起来,后面便懒得教了。”
众师兄弟偷偷一笑,池浸月嘴角上撅,被人说中后颇为不满。
路小真却万分慌张,伏在地上不知所措,因为师姐真的没教他……他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此时只知趴在地上,便不敢乱动了。
池牧看着趴在地上的男孩,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此资质,连这般场景都应付不过来,想来以后多有受气的时候。
他稍一迟疑,说道:“我久真名门,因过伤人,罪莫大焉,太乙师兄一身正气,自行了断残生,实该我辈景仰。”
“悲事中,幸得余孤,我等本应追幕师兄遗志,亲自抚养……”
坐在一旁的钟离云,听池牧说到这里,幡然色变,惊疑的看着他,轻声喊一句:“池牧!”
均道神色冷峻,更不迟疑,接着说道:“我确实应该亲自抚养,但自己最不愿做的,就是违心之事!”
“我的弟子,都是历经考验,才入我门下。小真,你这三天跟着师姐,听她教导。若你在三天之内,能通天窍,开辟鸿蒙,便是我入门弟子,我教你修真成仙,匡护天下。”
“若是不然,小真你年方二七,也可由我传道授业,教你读书识字,将来送你到凡间,成一代名士。”
“爹!”池浸月一听还有考核,连忙求情,怕小真遭到为难。
但当她听着父亲说完,便是张嘴也无言。父亲虽然有考核,但根本没计较资质高低。开辟鸿蒙,才可吐纳真气,才可修真,这已经算是修真的底线了,常人若加开导,一时内皆可完成。
毕竟修真之难,难在将来的道路,而不是起点。
如若这都过不了,那的确与修真无缘,即使池牧是答应了掌门,不收徒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要开辟鸿蒙?”
众师兄听得目瞪口呆,自己当年的考核可不是这样轻松的啊!一个个都想着当年的痛苦,眼神复杂的看着小师弟,内心直痒痒。
只有路小真听不懂,趴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答话,心中颇为着急:“师姐教的拜师礼仪好像不能用了啊?均道真人还没确定自己是弟子呢?”
他正想着如何回复时,自己身上一轻,被拎了起来。
师姐终于来救我了!路小真心中释然。
“师傅,小师弟这几天不如跟着我吧,师妹耐心差,由我来教可能好点。”朗朗男声传来,路小真转头看去,那青年目若朗星、面如冠玉,正是那天比剑的绛珠,自己的大师兄时南。
“不行。”池牧面无表情。
他扔下这一句话后,在钟离云耳边低语几句,便拉着她起身飘起,转眼便施法离开。俊秀的小南山上,只留下一群青年男女。众人呆在原地,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师傅行事直指本心,弟子们修炼也只是稍微指点一二,但收徒后就这么消失了,他们还是有点不能习惯。
时南苦笑两声,把路小真放在地上,微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
路小真看着众师兄,想要上前打招呼,但却不知怎么称呼。
池浸月指点道:“这是你大师兄时南,这代弟子都被这个‘时’字给害了,父亲赐名都给了个‘时’字。”
“这是三师兄牧少时,四师兄慕逢时。”
路小真一一上去行礼,三位师兄十分和气,路小真昏迷这几天,他们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师弟来照顾了,看到路小真活蹦乱跳起来,都十分开心。
“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好。”小真一一喊着,突然迷惑的看向师姐,低声问道,“师姐,二师兄呢?”
“笨蛋,当然是师姐我啦。”
“哦哦,二师兄好,好。”路小真也向师姐躬身行礼。
众人看着路小真真诚的表情,全都忍俊不禁,池浸月无耐的摇了摇头,笨蛋,该叫师姐……
大师兄时南微笑的看着路小真,说道:“小真,我们师傅均道真人,不爱管我们小辈,师傅既然要师妹带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要跟着师姐好好感悟,尽早开辟鸿蒙,没事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言语间,颇有关怀之意。
池浸月看着时南,冷哼一声,不满道:“是,让大师兄您操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拉小真去你的绛珠团。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他是我带回来的,就是我一个人的小弟,不会去什么社团!”
“小真,我们走!”池浸月喝一声,一步走出大堂。
路小真唯唯诺诺,立刻跟上去,追着师姐俏丽的身影,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从此,久真山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必将杀得血雨腥风,小南山上一片肃杀之意。”大堂中,三人相顾无言,只觉得后背生寒。
牧少时看着师姐越走越远“大师兄,开辟鸿蒙而已,几句话的事情,还有必要挑个好地方么。”
慕逢时笑道:“二师兄这你就不懂了,结婚还要良辰吉日呢,师姐挑个好地方自然是有道理。”
时南看着远去的路小真,目中流光,低声道:“小师弟虽然资质平常,但开辟鸿蒙确实是简单,师傅这般抉择……”
他沉吟一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幽幽地说道:“只怕,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