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真仙山,高入青云,远在凡人可攀登的巅峰之上,终年仙雾缥缈,仿佛只有黑白两色。
小南山,比久真主山稍矮,但却俏丽有致,处在久真山以南,与它隔崖相望,正是均道真人池牧的师门所在。
山上遍植赤松,一眼望去满是红云,这是久真山的标志,也是它的荣耀。因为千年中,只有在久真山出现羽化境以上的真人后,小南山的赤松果才会落地生根,生长出一棵护道赤松,为久真山增添幽幽灵气。
在这片赤松的守望中,路小真已经昏迷了三天。此时,路小真眼中的仙女、池牧的女儿,池浸月在一旁打坐守护。
门声响,池浸月眼帘微动,露出两池秋水,欣喜的望向窗外。
门外巧笑盈盈,走进来几位师姐妹,池浸月忙笑着坐起,迎着这忆冰真人门下最出众的几位弟子,一时间屋内裙袖飘飘,仙气滚滚。
池浸月看着最后进门、频频顾盼回眸的师妹,打趣道:“若涵你别左看右看的了,师兄出门了。”
若涵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哪里就看南少了……”
刚坐下的裴蝉,开口揭短道:“哟,不知是谁在残识比剑中背师弃祖,独自跑到南少那边助阵来着,若不求我,这种背叛师门之事一不小心被师傅知道……”
裴蝉饶有意味的停住,颇有威胁之意。
若涵只听得嘴角上撅,凝出久真正气就扑过去。
两人倒在地上,秀发散了一地,若涵按着裴蝉的肩膀道:“也不知是谁当时越俎代庖,不等淑月姐说一句话,便号令众姐妹去辅助掌门门下弟子,说什么掌门门下有大局之风、心胸宽广、海纳百川云云……”
“早知道你就该抢先跳出来,说均道真人门下,英俊潇洒、风姿摇曳、撩人心弦,我们师姐妹都该去加油助阵,是不是呀?”
裴蝉打断若涵的话,抓着发梢打着旋儿,戏谑的看着她。
若涵气的脸色涨红,众女子娥眉宛转。
她口齿不利,一把抓着裴蝉的双手便想动粗,一边还说道:“小妮子就说我想着南少,你的弘景呢?”
裴蝉手上真气涌动,抵挡着若涵的真诀,两人顿时衣袖涌动,嘴上还不时玩笑两句,眼看着就要胡闹起来。
池浸月忙把两人分开,道:“我小师弟还养伤呢!你们过来是看病的还是过来寻事的?”
将两人安稳后,忆冰门下大弟子,宫淑月问道:“均道真人新收的小弟子便是当日惨案的万幸吗?”
池浸月点了点头,看向床上正熟睡的路小真,此时他正睡得歪歪扭扭的,身形尚小,瘦弱可欺。池浸月突然发现,自从见到路小真后,自己竟没少对他施加暴行,害的他连续昏迷不醒,当然也害得自己终日守护。
宫淑月奇道:“均道真人选徒严苛,至今门下才三人,竟也为了这件事破例收徒了。”
众人想着太乙仙人,想着他此时门下孤零零的弟子,皆是叹了一口气,气氛一时悲戚了下来。
宫淑月身为忆冰首徒,自己一时生悲,还惹得众人情绪低落,忙岔开话题,说道:“说不定这小男孩还真有过人之处呢?毕竟人不可貌相嘛。”
“不过当时他是怎么在残识中从天而降的,害的这次残识比剑不成?”
池浸月怒哼一声:“想着那两人我就来气,比起剑来就这么不靠谱,害的我小师弟吓昏了这好几天。”
众人听着一头雾水,追问着这小男孩从天而降的缘由,池浸月拗不过一点点倒了出来,原来当时她带着新入门的师弟御剑回山,恰好撞到众人残识比剑,只因为她平日里不想给时南和弘景两个人好脸色,所以没答应他们入残识比剑,这也使她才能在空鸣殿见到路小真。
只是当时,池浸月见时南比气难胜,一时兴起,便将小师弟安稳的放在九天之上,扑下去助阵去了,哪知一年来众人长进如此之快,汹涌的真气将小真从剑上打了下来,在众人眼中自然便是陌生男孩从天而降了。
“你不是说南少不够好玩么?怎么这时候心疼他去助阵去了?”若涵突然问道,花容神情急切。
“你抓错重点了好吗?”众人齐声断喝。
“对对对,重点是当时你怎么那么晚才冲上去救师弟啊?是被弘景的剑法惊着了吗?”裴蝉问道,花容上神情更为急切。
“重点也不在这里。。。。。。”池浸月小声嘀咕。“当时以为他们两还是靠得住的,哪知这么不靠谱。”
“哪里是他们不靠谱了!”若涵和裴蝉齐声断喝。
能安心的把一个小男孩放在九天之上,自己开心的走去玩了,确实不能埋怨别人。
宫淑月漫不经心地看向床上,床上平躺着的小孩似乎很不安,侧翻了一下身子,鼻息粗重的喘了一口气。
在众女子打闹中,日渐西山,仙道轮回中一日短如一瞥,忆冰门下众人探访了“可怜的孩子”后,告声叨扰便御剑回山了。
小真暂未醒来,也不能奉师命带携回山让忆冰真人宽慰几句了,说是宽慰,众人也知道那只是忆冰真人悲伤难释,睹人思情,聊以宽怀罢了。
池浸月送走众人,饶有兴致的走回屋内,看着床上尚未舒醒的路小真。
慢慢的,嘴角浮起一丝坏笑。
她轻轻的将小真从床上抱起,向屋外走去。路小真依旧是昏迷不醒,趴在池浸月肩上,似乎把眼皮闭得更紧了。
屋外,月出东山之上,晚烟升,紫色缭绕。
路小真被池浸月抱着,一直走到悬崖边上。
池浸月伸手,将路小真举在身前,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面对着万丈悬崖,举起自己的小师弟,便往悬崖下扔去。
“妈呀!”
路小真惊呼一声,立刻睁开了双眼,慌手慌脚的抓住眼前的仙女,抱着她的肩膀不放。
“哟,精神蛮好嘛!”池浸月语气调笑,心道一声果然,沉声问道,“老实交代,装睡了多久了?”
路小真看着仙女,生怕她再把自己扔下去,紧紧的抱着她,低声答道:“刚醒没多久。”
“那为什么还装睡,不立刻起来?”
路小真紧紧的抓住池浸月,他见师姐柳眉上扬,明显是动怒了,看起来威严无比,更何况,他是知道自己的师姐是有多厉害的。
紧张中,路小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底里面却是连日的落寞,急怆中,生生落下两行泪来。
几分沉默后,路小真轻轻的说了一声:“怕。”
他怎么不想醒来,怎么不想下床玩耍,只是自己在淌满鲜血的村子中昏迷后,醒来这里是何方?
睡在离家千里的不识山,身边全是陌生人,并且自己还变成了他们的小师弟,醒来后自己要怎样面对这一个个仙人啊!
陌生,终于让他理解了死亡的含义,一阵阵的悲伤浓重的涌上心头,才让他躺在床上难以自己。
过去死了,自己便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啊!
池浸月看着路小真落泪,刚才玩笑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怀中的小男孩还在紧紧的抱着自己,明显是被这小南山的万丈悬崖吓到了。
站在这万丈悬崖边上,连自己都感到了他的一丝孤独。
池浸月将他抱回怀中,转身就往师门走去。
“好啦好啦,怕什么!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拜师。”池浸月抱着这个孤儿,心中一酸。
“以后我就是你师姐,没有人敢欺负你。”
池浸月一手将小真的脑袋扶在自己肩上,阔步走在赤松下。
明月当空,散出朗朗白光。
“”“”“”“”“”“”
月华似洗,洒在久真山上,虽说久真山立于人间,但此景也只有外仙境才可看见。
掌门介悟真人坐在醴泉边,看着自己多年没有回来的门派,眼色如水。一柄仙剑在躺在手中,黑光灼灼,剑指醴泉。
魔教式微,门内少事端,山上的年轻一辈此时应该正在努力修炼吧!朝气蓬勃的他们,面对着这皓月,能够用挺直的身姿站在月光之下,能够无畏的用英俊的脸庞直视它的纯洁,用青春去抵挡漫漫长夜的恐惧
只是,在寥寥数人、只言片语之后,天下风云又起了!
介悟长叹一声,舀起泉水,让它在剑身上流过,黑色的仙剑沐浴着清冷的醴泉仙水,颤抖地发出悲鸣。
“哼!堂堂久真掌门,竟然作此凄婉之叹。”
一声威严的声音,在空中传来,这一声气息涌动,怀着浓烈的真气飞来。平静的醴泉突然间波澜粼粼,威风四起。一道人影,浑身散发出滔天威压,在泉水上方悬浮着。
介悟抬头,看着夜空,黑夜中一名男子蒙着脸,真气滔滔,凌驾在醴泉之上。
介悟真人看着那位男子,竟是二话不说,持剑而上战!
一股久真真气凝于仙剑之上,介悟舞出自悟的剑法,虽然催动的是久真正气,但是凌厉的招式中煞气冲天,这柄黑色的仙剑发出狂傲的嘶鸣,阴邪嗜杀的气息仿佛恶魔升天,脱离地狱。
蒙面男子看着介悟,拔出仙剑,剑身如一泓秋水,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他作势施法,催动真气淬炼仙剑,只见那仙剑在月光下发出浩瀚白光,那蒙面人用的真气,竟然也是久真正气!
反倒与介悟真人的煞气不同,蒙面男子剑法大开大阖,每一笔都波澜壮阔,隐隐含着山海裂、天地合的自然之法,与正道道法如出一辙。
那蒙面男子,挡住介悟真人如恶鬼一般的杀气后,厉声喝道:“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仅仅百年间,碧血剑的黑气便变得这般浓郁,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介悟真人冷哼一声,反道:“仅仅百年未见,你也能扭转自己的心意,与她永好,还生了个女儿呢!”
说话间,介悟真人的碧血剑黑气不减,一阵阵的煞气从剑锋中切出,生生将身边的晚雾划破。
“只可惜了这柄碧血剑!”
蒙面人哀叹一声,手上加紧,如此看来,这蒙面的黑布,只是让两人见面不那么尴尬罢了。
刀光剑影间,蒙面人突然收起真气,将肉身暴露在介悟的杀气之下,仅凭借着一柄无华宝剑与介悟过招。
介悟真人心领神会,也收起真气,两人此刻仙剑相接,在黑夜中撞得铮铮有声,一场酣斗下,都把最为高深的秘法施展开来。若是在这些秘法上加上真气,以两人的修为,这区区两柄长剑,便能惊动天下!
一位久真山掌门,在门派中,与蒙面男子交战,两人似曾相识,竟然颇为自然。
在深夜之后,掌门真人门内,一座木屋才发出一声声响,一道残破的白衣,闪入门中,在茫茫黑暗中,孤坐了下来,片刻后,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