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衍认真盯着尸体,并没有发现曹南眼神的异样,慢慢道:“若是凶器带有金粉,呈条带状,非常有可能就是该女子自己贩售的金线。但是正常的金线大都经过简单的淬炼,怎可能如此容易就掉粉?”
“正常的金线不易掉色,不正常的就容易了么。”曹南道。
“若是线有疵瑕容易掉粉,随着尸体伤口挣扎活动,必定会在血肉之中也流有金粉,但死者血肉深处的却异常干净,金粉只附着在伤口附近,难道……”上官衍觉得这案子古怪异常,重重叠叠都没个始然。
曹南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死者死因不止是被勒死这么简单,金线与头发,都只是个吓唬人的障眼法。
“且先不将这些人物混合。现在可以说是有三个人很有嫌疑,一个最先应是砸杯的人,这个人手力其大,与金娘应有很深的怨气,但这人既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气砸杯至粉,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心思慎密的冷血之人;第二个是推倒金氏的人,这个人力气很大,与金氏有很大的矛盾,并且不易控制自己的脾气,但这个人应该没有很大的杀机,否则不会让金氏还有机会活着为自己疗伤;还有一个是杀死金氏的人,这个人心冷手狠,杀完人后没有清理狼籍的现场,却将自己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事后还很冷静地布置过死者的尸体,这样的人非常有条理,做事有把握,所以杀意并不是一时而起,而是早有杀意;最后一个人是潜藏在谢氏屋中的人,这个人在谢氏与金氏的家中都留下了一样的木屑,与两个都是相识,否则这个人不会事前就知道带好黑布在谢氏家中隐藏自己。这个人的动机最难把握,来回出现在雾坡的这两座宅子,不知是何用意。——这四个人,可能是四个不同的人,也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必定是个非常有城府而且可怕至极的人。”
上官衍按照自己的总结,做出了如此推断。
曹南盯着金娘尸体,一个丰韵犹存的独居女人,死状如此惊悚,死因如此迷离。他用手轻轻合上她的双眼,道:“生前独居,死时独去,也是个可怜人。”
上官衍见曹南心事重重,以为是他累了发怔,笑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许久未与深精仵侦之人谈论案情,竟不知时日长短。就此为止,明日再续吧。”
曹南道:“还有一点,也许不打紧,只作个备案。”
“什么?”
曹南拿出金娘之手,指着手指上厚重的茧道:“死者指尖老茧纵深,像是对拨弦之手。但死者做的是金线买卖,家中亦无琴瑟乐器,她生平如何不知,但多作一个记载,或许有利案情。”
上官衍认真地记了下来。
“好了。那我回去了。”曹南解下仵衣手套,开门出去。
“曹先生!”上官衍叫住了他。
曹南见他神情迟疑,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上官衍干咳两声,苦笑道:“曹先生的月光卵可否先还于在下——”
曹南一拍脑门子,顿时非常尴尬,忙从怀里拿出月光卵递还了去:“瞧我这记性!一进案情便忘了这些事情,大人别见怪!”
上官衍笑得尴尬,卵玉的微光将他温和抚动的手指照得透明雅致。
曹南心生感动,安劝道:“其实我只是对这传说的玩意儿感觉好奇而已,月光卵之光生生不息,而且只有日光隐去时才会发亮,此等传石世间罕见,今日见到这稀世珍品,倒着实激动一把,却是从未想过能手有此物——怀壁其罪的道理老匹夫向来懂得。大人不用为难赠与不赠舍与不舍,这反倒叫咱们之间生了间隙。我这个啥都不怕,就怕有话说不出,有怨诉不得。”
“所以曹先生宁愿废置这一身的本事,也不愿与朝政为伍。”上官衍认真地盯着曹南。
曹南肃然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自己的称,孰轻孰重自有分晓——已近丑时,大人早些休息吧,就此别过。”
上官衍垂眼看着手中卵玉微光,突然苦涩酸楚地闭上了溢泪的双眼。
“对了,你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曹南还没走远,远处转头又问道。
“曹先生改变主意了?”
曹南勾起高傲的笑:“我只答应帮上官大人你,若是此处换官,曹某人仍旧还是要回去的。”
“曹先生对朝社官僚如此没有信心?”
“我相信这天底下,还是会有像上官大人这样的清政廉明的好官,但是也像上官大人说得,知音难觅,伯牙此生,也只有子期一人。曹某人虽无大德,却也从不妄自菲薄。”
“曹先生如此看重在下,在下诚惶诚恐。”上官衍深深一鞠躬。
曹南终于解开心中疑虑,转身阔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