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起,门外铜铃悲凉地婉响着,是不是此刻燕冲正的魂魄就飘荡在这个思念了十六年的院落里,深情凝重地看着被自己离弃的至亲?
韩三笑转头看着窗外,灯影幢幢,寂静无声。
宋令箭抬头看着韩三笑,眼里辗转着显少有的悲伤与置疑:“……他死了?”
韩三笑喃喃道:“燕冲正,这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的委婉要交代清楚,你怎能抛之不理?”
宋令箭看着信纸,上面泪渍斑斑,笔迹凌散,只有绝望到平静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笔法。她转头盯着仍旧昏迷的燕飞,一脸空洞。
“叮呤,叮呤……”
铜铃突然快速摇了下,韩三笑理了理悲伤的脸容道:“外面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宋令箭收起信纸,探身帮燕飞把了把脉——她还在沉醒,躲过了这封信带来的伤害,不知道应该说是喜事,或者悲事。
“燕错?”韩三笑的声音显得有点惊讶。
送信的燕错又来了,而这时已不能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难缠的送信少年,他的身份盖上了另一层疑云。他就是燕冲正信中提到的“错儿”么?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了。”燕错仿佛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冷冷道。
“什么意思?”
“既然她有心避见,我也不必不识好歹。”
“我说过很多次,她身体抱恙没法见客,你对她是有什么偏见,非要曲解事实?”
“事实如何,我不用知道。”
“那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以退为进?”燕错非常敏感。
“你想太多了。她还没醒,如果她醒着,不管你是谁,来有什么目的,她都一定会出门迎接你。”
燕错冷笑:“既然没醒,怎么见?”
“她见不到你,你可以见到她。”
“你错了,我并不想见她。我只是受人所托,要亲手将信送到她手上而已。”
“你受谁所托?写信的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看过信了么?落款人的姓名你不识得么?”
“燕伯父信中提到的错儿就是你?”
燕错咬着牙没有回答。
“你既然不说,那我们也不用捕捉推测。你送信来的用意如何我们不管,但这信是否出自燕伯父之手,还有待考证。”
“是真是假,他的亲女儿总不会辩不出来——不过听说她好像不太识字,就难说了。”
燕错语话里句句都是讽味,韩三笑有点捉摸不透这少年是何居心。
“她醒了。”宋令箭的声音不带感情色彩。
燕错冷笑了一下。
两人进了屋。燕飞已半起了身,靠在枕上微弱道:“有谁急着找我么?”
韩三笑还没来得及回答,燕错已经抢了话道:“我已经等了你很多天了。”
燕飞迷惑地看着燕错,她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看来燕错只凭长相就已经让人觉得不安。
“等我?等我有什么事?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没见过我正常,不过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燕错阴森森道。
燕飞怔了怔,心道这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说起话来却像是要吃人喝血一般。
“看来信还没有到她手上了。”燕错盯着韩三笑。
“什么信?”燕飞也盯着韩三笑。
“我父亲临终前给你的一封信。”
“你父亲?”燕飞更迷惑了。
“对,我父亲,燕冲正。”
燕飞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反问:“你父亲,燕冲正。”
“没错,正是家父。”燕错一脸得意地盯着燕飞。
燕飞咽了咽口水,脸色已经煞白,显然在她心中也已有了半个答案,却无法接受这突然又复杂的真相:“这么巧,你父亲也叫燕冲正。”
“对啊,这么巧,刚好我父亲,就是你、父、亲。”
“不可能的,一定是同名同姓。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他离家十六载音讯渺渺,不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燕错冷笑:“谁也没有兴趣冒充你燕家血脉。我也知道你是肯定不相信,还会百般去求证。我也不想证明什么。我虽不孝,但先父的遗愿总不至于弃之不理,送完信我自然会走,不会占你们半点便宜,你们也不用猜忌良多置疑我的用心。”说完燕错退后几步,自负地看着几个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定在做梦,一定是我太想爹了,又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爹他不会死的,他是个大英雄,他不会死的。”
“大英雄?……”燕错吃吃笑起来,语声充满鄙夷与嘲讽。
“韩三笑,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在做梦。爹只是失踪了,他——他不会死,他也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不会——他不会背叛我们……”
燕错只是撇着嘴,难看地笑着。
燕飞胸中气一结,皆有腥热从鼻中口中流出,她用力一咳,眼前一黑,两窍流出血红刺眼的血,在她病态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触目。
“宋令箭,快!”韩三笑扑去扶住燕飞。
宋令箭却无声地看着燕错,捕捉着他脸上快速闪过的各种表情,仿佛这一切,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一样。